杀人灭口!
这是所有人心里想到的。
本来毕兰可汗是不怎么信服长宁的调查结果的,这女人一直说在查,却总说困难重重,一天一天的往后拖延。要不是探子来报,他还不知道这女人查出了这么多。
但对于这个结果,他觉得不足以叫人信服。
北康和南靖不一样,不会有那么多的所谓的血脉为纽带的羁绊。
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也会赐给臣下,那这女人再生的孩子,难道也是王子王女的兄弟姊妹?
强者为尊,利益结盟。
仅此而已!
他老了,但他不糊涂。因此,这消息传来,他并不怎么信。本着谨慎的态度,打算叫来问问的,结果……人却死了!被杀的!
人死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心虚了!
那么长宁给出的这个结果,只怕不是最后的结果,也离真相不远了。
谋害他的凶手,就在这几个儿子连同他们的母亲之中。
会是谁呢?
“都给我叫来……”他暴怒的如同一头受伤正在忍受无边苦痛的狮子,“还有长宁那个女人……对……还有那个女人……”
长宁接到宣召的时候,刚刚把林雨桐送进来的消息扔到火堆里。
她的嘴角翘了翘,理了理衣服,好半天才压在唇角的笑意。到的王帐之中的时候,几位王子连同她们的生母都在呢。
长宁其实是真羡慕这些女人,毫无顾忌的就那么捂着自己的鼻子,一点也不掩饰的嫌弃汗王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
云姬和二王子在汗王的脚步,虔诚的跪着。
其他三个相互仇视着,连还没有成年的四王子也是如此。
巴根之前还觉找那么个人想牵连自己,有些荒诞。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这个所谓的小舅舅,却死了!
一定是他们杀了他,用来坐实自己谋害父汗的事的。。
而三王子却想着,当初送出去的那个姬妾,真只是为了叫那个采买官能对自己的母亲多几分照看,不再找各种借口找麻烦。可谁知道会出了这事,通过一个他早就忘了的女人牵连到他身上。要是人活着,几鞭子下去实话就说了。只要能张嘴,就能知道,父汗就会知道,自己真是无辜的。可还真不巧了,这个女人也死了。那么自己当初将她送给别人的目的就成迷了。如今自己就算是全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了。
他有理由相信,这是大王子巴根的手笔。他一定是知道父汗叫长宁那个女人在查他,他着急了!
而四王子龇牙咧嘴的,幼瘦一般的狼崽子一双眼睛都散着凶光。他觉得三王子包藏祸心,故意在害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那个送出去的姬妾,原本是他生母的婢女。那么他生母的婢女为什么会成为三王子的姬妾?那是因为三王子觊觎四王子生母的美貌,不止一次扬言等将来他登上汗位,一定要把四王子的生母如何如何。甚至还不止一次的在半路上拦住这她动手动脚。于是,才有了送婢女的事。
各种的新仇旧恨,三个人跟饿狼似的彼此对视着。
巴根指认说:“一定是阿尔木叫人杀了那人,好叫我死无对证。”
阿尔木则指认巴根:“贼喊抓贼,果然奸诈。”
阿拉坦仓则说:“……阿木多前几天见到我的时候还说,叫我去我的草场看看我的羊群和马儿……说是她做了一个梦,是天神的指示……我留在王庭只怕会有天降的灾祸……想来,她一定是从那个采买官那里知道了你们的秘密……知道我会受到牵连,所以给我示警呢……”
毕兰可汗眯眼问小儿子:“谁是阿木多?”
阿拉坦仓急道:“就是我母亲的婢女,跟采买官一起被杀的那个女人……”
比起巴根和阿尔木的话,可汗更信小儿子的话。
一头还没长成的小狼崽,还离不开他这只能庇护他成年的老狼王。
于是,他怀疑的视线从大儿子和三儿子身上滑过去,然后又把视线对准跪在跟前的二儿子:“你来说,你觉得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庆格还没言语,巴根却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父汗,最奸诈的就是他。您还不知道吧,他把女人和孩子要往凉州送了……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您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庆格一副受惊的样子,跪下就磕头:“父汗容禀……儿臣绝对没有哪个意思……儿臣就是怕了……是真怕了……儿臣不知道谁有意加害父汗,但不管是谁害了父汗,这棉纱都是儿臣的母亲给父汗用上的……儿臣留下……什么罪责儿臣都认了……但儿臣祈求父汗,让牧仁和宝音走吧……若您要儿子死,儿子马上死在您的面前以谢罪……儿子保证,儿子死后,牧仁和宝音永远留在凉州,不再踏足草原一步……”
“奸诈的南蛮子。”巴根耻笑。
“狡猾的奴生子!”阿尔木鄙夷。
长宁就看见汗王的眼睛眯了眯,瞳孔缩了一下。
场面一下子就僵持住了。
然后就见距离汗王最近的云姬动了,猛地拔出一把刀来,在侍卫们冲上来之前,抵在她自己的胸口:“一切都是妾的罪过,是妾大意了,是妾有不查……妾罪该万死……可是庆格无辜……妾愿意以死谢罪,求大汗饶了庆格性命,叫他跟他的妻儿都去凉州吧……是生是死听天由命……”说着,刀尖抵在胸口,猛地朝地上一扑,刀柄撞击地面,这股子力量足够将匕首捅进去。
营帐里就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庆格扑过去,抱起云姬跑出去呼喊着大夫。
长宁垂下眼睑,遮住眼里的情绪。。
好一出苦肉计!
云姬这一寻死,又是在这里多人面前如此,那她这个罪责,还怎么追究?
毕竟人家此刻已经生死不知了。
庆格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沾着血,他老老实实的跪着:“父汗开恩,父汗赎罪……若是父汗允许儿子去凉州跟妻子儿女团聚,儿子感激不尽……不敢肖想不属于儿子的东西……请父汗成全……”
“站起来!”毕兰可汗看着庆格:“我的儿子该像是草原上的狼王,该像是苍山之巅的雄鹰,不要学南蛮子……跪啊……求啊……那是弱者活着的依仗……”
庆格恭敬的站起来,“是!父汗!”
“你!”毕兰可汗看着庆格,然后又看了看下面站着的另外三个儿子,又重新看回庆格,“我将这事交给你去查……查清楚,是谁杀了那么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庆格眼睛微微闪了闪,嘴角的弧度一下子就松弛起来:“是!父汗!”
毕兰可汗看向其他三个儿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你们的营地……如有违令……”他的视线再次从三个儿子的身上划过,轻柔无比的说了一个字:“杀!”
“父汗!”其他三个齐声喊了一句。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心里一股子说不清楚是委屈还是愤恨的情绪瞬间就将整个人给溢满了。
每个人心里都想着,您!我的父汗,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
这种表情毕兰可汗一一看在眼里,等人都出去了,他才问长宁:“你说……是哪个儿子在杀人灭口?”
长宁摇头:“不知。不过想来汗王心里应该是有决断的。”
“聪明的女人啊……”毕兰可汗招手叫长宁到跟前,“去!用你的人,你的眼睛,盯着庆格……”
长宁抬头跟毕兰可汗对视,然后才慢慢的应了一个‘是’字。
他还是怀疑庆格的!
用他只是为了麻痹他!
长宁就说:“那您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他?”
毕兰可汗哈哈大笑,却又轰然倒在榻上,伤口的疼痛叫他的意识有些迷蒙,长宁恍惚听见,他说:凉州是屏障……北康不能没有凉州……凉州不能没有戚威……戚威……儿女情长……
长宁的眼睛眯了眯,然后慢慢的退下去了。
戚威?
一个至关重要的小人物!
他的一个决定,却影响了两国十数年的历史,许许多多人物的命运。
包括她自己的!
“凉州是屏障……北康不能没有凉州……凉州不能没有戚威……”林雨桐反复咀嚼长宁递出来的这句话。
凉州是屏障,这个意思很好理解。它的地理位置紧要,易守难攻。是遏制北康的咽喉之地。反之,这地方若是被北康占有了,那么南靖便如同是北康的饲养场。长驱直入烧杀抢掠,根本就无法阻挡。长宁和亲的意义,只是少叫北康南下骚扰百姓。
也正是因为凉州的重要性,所以,林雨桐才说要将这里拿回来作为长宁安身立命的根本。只要有凉州在手,她就是朝中最尊贵的公主。谁也不敢小觑她。
这也是为什么北康不能没有凉州的原因。
可这凉州不能没有戚威……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要是别人说出这话,她也不会在意。偏偏的,这话是毕兰可汗说的。
这么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枭雄的人物,她相信,这个评价应该是客观的。
如果戚威对于凉州来说,这么重要,那要是想拿下凉州,就绕不过去这么一个人。
可时间太紧了,她对戚威的了解,表面的很。
谁知道戚威呢?
林雨桐觉得唯一能问询的人,就是阴成之了。
他不信,对于这么一个叛臣,朝廷会没有查过。
看来,只能晚上去偷偷的见一见阴成之了。
过了子时,她才一身黑斗篷的带着林谅出门。如今王城的戒备可比之前森严多了。没叫林谅靠近,她自己偷偷的进去,最外围的是北康的护卫。美其名曰为保护,其实就是监视。避开这一层护卫,刚一进来,就被一个声音喊住了:“谁?”
是蒙放的声音!
“我!”林雨桐压低了声音,将头蓬上的帽子撩开一角。
蒙放拉了林雨桐就进了最近的帐篷,马上要行礼,被林雨桐给拦住了,“便宜从事吧。我要见阴大人,马上……”
蒙放指了指一边的铠甲:“殿下换上,跟我一起走。”
铠甲有些大,穿上倒也行。将斗篷搭在胳膊上,因着制式军装的事,没人注意到。
阴成之还没有睡,正在给太子写信。磨已经磨了一砚台,眼看就要溢出来了,想写的话却迟迟不能落在纸上。
该说什么呢?
说如今这个太孙,就是靖国所需要的太孙。
可即便是靖国需要,那又怎样?
假的就是假的!
徒增烦恼而已。
正踟蹰呢,护卫进来了,低声道:“有贵客到了。”
他正要落笔的手一抖,白纸上只留下一个浓浓的墨点。
将笔搁下,尽量叫声音平缓:“有请。”
他才起身,一抬头就看见一身戎装的太孙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