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太没养过几个孩子,但到底是这么大的年纪了,听的见的可都不少。一听这,心里就知道不好,皱眉道:“一个孩子跟一个孩子都不一样。有的筋骨软有的筋骨就硬。你看你家燕儿翻筋斗干啥都行,我家这丫头确实在这事上比不上。要是不放心,带孩子去县城叫看看去,求个安心。穿不上就不穿,包好就行了。”
老人家的话得听啊。
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儿子,千宝贝万宝贝的,哪里敢大意?
刘成骑自行车,忍冬抱着孩子坐在后座上。一家三口这就去县城了。
临走跟小老太说了,“我家俩孩子回来,叫在你们家先吃着……”
是说燕儿和敏儿放学,叫到这边吃饭。
这种事在农村是属于常见的事。家里没人交代邻居一声,就只管走了。家里根本就不用管。
结果急匆匆的去,哭丧着脸回来了。
晚上又过来借钱,“带孩子去省城瞧瞧,他们啥水平,非说孩子是啥先天性的脑瘫……这不是胡说吗?孩子哪里脑瘫了?那眼睛多机灵!”
没出月子的孩子,从哪看出机灵的?
瞧病这事大事,四爷问要多少,刘成说一百。
一百就一百,去看看心里就有底了。
两口子还没去省城呢,他们家的孩子是先天性脑瘫的事就传开了。
啥是先天性脑瘫,大家的认识里就是傻子加行动不便。
你说这两种状态只一个就够拖垮一个家庭的,这现在是两个叠加一起的。日子该咋过?
“造孽哟!”小老太叹了又叹,两口子盼来盼去的,结果盼来这么一个讨债的,“……孩子……也是受罪……”
林雨桐知道小老太说的是啥,以前生下这样的孩子,会选择溺毙的。她还真心惊胆战,怕这两口子会这么干。
结果出人意料,两口子从省城走了一趟,却还是把孩子养了下来。
“……再咋说也是儿子……”刘成的理由是这样的,“等大了,给娶个媳妇,也一样生娃。我问医生了,人家说了,这不遗传……”
韩彩儿就在一边说:“也不遗传,你跟我忍冬姐也都健健康康的,咋这事就轮到咱们身上了……不应该啊……”
话当时一说,也都当成是安慰刘成的话,说过就过了。
可刘成呢,心里颠来倒去的想,又想医生的话,又想韩彩儿无意识间说的话。
是啊!自家两口子都健健康康的,凭啥这病就到自己孩子身上了。
再想想医生的话,医生是咋说的,是说孩子出生前或是出生时受了什么什么损伤,才导致孩子这样的。
又联想到孩子难产,他的心猛地就剧烈的跳起来了。他伸手推睡在一边的忍冬,“你说这会不会是难产害的?”
“怪我难产?”忍冬气道:“我难产是我的事吗?难产不难产,叫不叫难产,这不都是大夫的事吗?”
对!
是大夫的事!
李芬芳就是个二把刀。也是脑子有毛病,只想着生孩子的时候省着点,要省钱给孩子做满月。就没去医院,请了李芬芳来。
怪不得人家都说她流产做的比接生好,还真是这样。
一想到自己本来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被害的成了这样,他恨不能拿刀把那两口子给剁了。
当即就起身,也不睡了。穿上衣服就要出门。
忍冬吓了一跳:“你干嘛去?”
“我去县城,问问大夫。”刘成咬牙,“要真是难产真的……那不能便宜了那两口子……”
于是,差不多都是入冬的天气了,这位骑着自行车,直奔县医院。
到的时候才不到凌晨一点。猫在医院的急诊室门口,等到天亮,等到人家医生上班了。这才去问了。
难产有没有关系?
这叫大夫怎么说,只道:“只要出现过呼吸抑制,供氧不足,都有可能给孩子造成这样的损伤……”
那难产不就是孩子出不来吗?出不了这不是就没法吸气吗?
刘成觉得自己理解很充分,这么说就是李芬芳这二把刀给害的了。
心里憋着一股子火啊。骑着车一阵风的就回来了。
刘家兄弟几个?七个!嫡亲嫡亲的!不包括那些堂兄弟们。不管平时有多不和睦,但这事上不能马虎!害了我们家一孩子,这能饶了这两口子吗?
一声吆喝,七郎八虎就冲去了,对着诊所就是一阵打砸。
吴和平和李芬芳简直莫名其妙,你家孩子有问题怪接生的不对!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这些不光是打砸东西,还打人。不分男女,下狠手的打。
打完了,刘家开口了,害我们孩子这样,你们得陪。
怎么陪?
刘成说了,“我孩子这是一辈子的事,你们给害成这样你们得负责到底。你们完了,你们孩子得接着管。先这么的,一年给我们五百。将来我们孩子娶媳妇生孩子,也算是你们的事,钱财都得你们拿。”
这可真是狮子大张口了。
小诊所就是收黑心钱,这五百也不是小数目了。
李芬芳哪里肯答应,心里再不乐意,但看着不能动弹的吴和平,她这口气先憋着。
等人走了,她马上把吴和平扶起来,见没大事,刚才就是装死呢。就哭道:“不能这么算了……必须报警……”
事不是小事,但比这事更糟心的事,引发的后序只怕更大。
传出去都得说,是自己接生把人家孩子给害了。
吴和平点头,“你收拾,我去派出所。”
结果李芬芳哪里有心情收拾,越想越是憋屈。谁跟刘成说是自己没接生好的?除了林雨桐再想不到第二个人。
这个事儿精,哪哪都有她!
一个养猪的,懂啥呢?真当是研究生了,就啥都像插一手。
结果就是林雨桐在厨房正做饭呢,就听见门口有人在叫喊:“姓林的,你出来……”
叫谁呢?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活出去,就见英子手里拎着切菜的刀站在饭馆的后门口,刀上还沾着葱花呢,“姓林的在这儿呢?咋的了?”
李芬芳吓了一跳:“那啥……没找你……”
“那就是找我呢?”林雨桐的手搭在门口放着的一根带着杈的木棒上,这玩意是小老太烧炕用的。长短有半人高,大人胳膊粗细。拿着挺趁手的。
李芬芳又往后退了两步,“找你又咋了?你跟人家胡说啥呢?是跟你说刘成家的孩子脑瘫是我给害的?你放屁!他们家不积德,生的闺女缺个耳朵,生个儿子是个傻子,只抱养来的是正常的……这能怪到我身上?”
林雨桐:“……”你个彪子!站在巷子里喊刘成家没积德,你也不看看,刘成家离这里到底是有多远吧。
果然,林雨桐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忍冬蹭蹭蹭就从屋里跑出来了,过来二话不说抢了林雨桐手里的棒子,冲着李芬芳就去,“你个刽子手说谁呢?谁没积德!你手里害的命成千上万条了……你家的孩子就该生下来没屁眼……老天没报应你凭啥报应我们……要这么说……你儿子出门就该叫车给撞死……一家老老少少不得善终才是……”
这个诅咒真是扎心。
李芬芳本来一肚子的火,对着林雨桐还有点怵。一是林雨桐人高马大,二是林雨桐她姐拎着刀在那站着呢。可忍冬又瘦又小的,还刚生了孩子,能怕她?
“叫你说我儿子?”她直接就飚上去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忍冬了。她平时干的都是啥活?拿把手术刀,拿着针管子打针,再就是抓药,还干啥?屁事没有。但人家忍冬看着瘦小,但一年里至少有三百天都在地里干活呢。这干惯了粗活的人,这力气自然就练出来了。
一棍子下去,她倒是挡了,可惜没挡住,一棍子就抡圆了打在胳膊上了。
一声惨叫叫出来了。
李芬芳噗通倒在地上,忍冬想到躺在炕上不停哭闹的孩子,这是判了这么些年的儿子,为了这个儿子到底付出了多少,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如今好不容易有儿子,却被这刽子手给害了。
气压根就压不住,抡起棍子也不管是哪里,说打就打,一下紧着一下。李芬芳连反抗的机会的都没有。
英子在一边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嘴里喊着,但人去不上去,只说李芬芳,“赶紧回句话,你也是冲动的很,找我们桐干啥来了?人家刘成半夜都去县医院了,人家医生不说,他会去闹吗?你这顿打也是自找的……”
白挨!
林雨桐说英子:“有身子呢,去忙你的吧。再把你给撞到了……”
也解释了为啥不上前拉架的事,省的这些人回头想想又被无故给记恨了。
她说忍冬:“忍冬姐,回去看孩子吧。哭的可怜的很。光打人也没用是不?孩子还离不得妈呢。”
忍冬一把扔了棍子,坐在地上一阵嚎啕。
几家人肯定都能听见,但没人出来劝架,也没人出来劝忍冬。
该咋劝?
这糟心事搁在谁身上,谁好受啊?
她李芬芳就真那么无辜。反正听了生孩子那过程的,就没有一个觉得李芬芳是没有责任的。
李芬芳躺在地上蜷缩着,不停的哼哼,嘴里不停的喊疼。
一个哭一个嚎的,直等到派出所的来了,把两人都带走了,才算是消停下来。
这些出巷子,四爷骑着自行车进巷子。
回来就问:“怎么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门口的棍子,“咋闹到咱们家门口了?”
林雨桐把事说了,“……被疯狗咬了……”
四爷就皱眉:“真是接生出问题了?”
说不准呢。
在娘肚子里到底有没有问题,这都说不清楚。只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一家人坐下吃饭了,丁家,韩彩儿都端着碗过来了,说闲话,打听刚才的事。
“我要是忍冬姐,我一棍子就往那李芬芳的脑袋上敲……”丁爱民这么说,“妈的心黑的玩意,打死了事。”
没人爱听他说话,张嘴就胡说八道。
那是打死人就能了的事吗?
韩彩儿低声问:“你说能赔多少钱?”
赔多少钱?
没两天,结果出来了。说是李芬芳那天被打的流产了,然后两家达成和解了。吴和平给赔偿一千块钱,就算是这事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