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说话的是金满城,她也没问。
四爷也没要解释的意思,只说:“等等!我洗把脸。”
在院子里忙活着给鸡剁食的金大婶面上有些尴尬,主动跟林雨桐搭话:“……柴房都收拾出来了?是得多预备点柴火……今年那边就你奶一个人,但这柴火该用多少还是得用……”用一铺大炕,不会因为炕上少了一个人而少烧柴火。
林雨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出了门才问四爷:“……什么意思?”
四爷就笑:“怕咱们借自行车。”
林雨桐:“……”饶是一直认为脑子不笨,可一时半会的也明白不了金满城的思路。他是觉得自己交四爷去康平村,应该会想用他结婚买的自行车。因此先说一声他也要出门来堵自己的嘴的。
怪不得金大婶面色尴尬呢。
一样的媳妇,这个给个自行车,那个想借人家都不给。
这样的差别,要是搁在一般的人,真的都恼了。没有这么办事的!
况且,“我借了吗?”林雨桐失笑,“我没借啊!”
昨儿康平大队来人了,去畜牧站请人,去看看他们大队快下崽的母猪。那他们肯定开拖拉机或是赶车来接。自己干嘛骑自行车?很舒服吗?
一路土坷垃路!
两人笑的不行,到畜牧站的时候果然就有拖拉机来接了。
坐在车兜里,脏兮兮的也不嫌弃,起身拍一拍屁股上的土,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林雨桐都觉得自己特别有劳动人民淳朴劲。
先公后私一番,先去看了人家的猪,给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完了一听这姑娘是蔡婆子的外孙女,就更热情了,亲自把人给送了过来。还带了三四斤的饸络,荞麦面的,其实也劲道的很。
蔡婆子带着英子住的也不过是只有两间草房的院子。比林雨桐跟小老太住的还差了那么一点。
“桐来了。”蔡婆子别提多高兴了,拉着林雨桐就往家里的炕上坐。
英子端着水进来,林雨桐跟四爷就都叫‘姐’。
按说是该叫嫂子的,但叫姐到底是比叫嫂子亲近。
这也是林雨桐第一次见英子,怎么说呢?要说像,是有些像的。一样的瘦高个,长胳膊长腿的,英子的脸长些,再要是胖上一点,就是标准的鹅蛋脸。林雨桐自己呢,脸又比鹅蛋脸稍微圆润一些。再认真看的话,就会发现其实五官也长得挺像的。只是两人的气质悬大了,才不会叫人一瞧就觉得相似。
蔡婆子开箱倒柜的,又是拿花生,又是拿糖块的,“……想着你该是要来了,一直给你留着……”
林雨桐只抓了两个,“本来是打算早几天就过来的,这不是一直没顾得上吗?”
“是!肯定忙。”蔡婆子一手拉着英子,一手拉着林雨桐,“要是你妈看见你们长成这样,指不定多高兴呢。”
这话叫人没法接。
英子就岔开话茬,“……郭生你可能都见过,只是不知道那是咱兄弟……”
郭生是那个养在新庄的弟弟。要是上高中的话,就在太平镇上的。镇上就那么点地方,上中学得从巷子口进进出出的,指不定是碰见过。
林雨桐点头,“过几天我还得去趟新庄,那边养了羊角我去看看,说不定就遇上了。”
据说这郭生的养父母压根就没瞒着他,他是从谁家抱养的,他都有哪些哪些亲人,这些郭生都知道。甚至还从来不干涉孩子跟这些亲人走动。
蔡婆子就说这郭家人,“……难得的明白人。生子想接班不是?你当孩子怎么会想到这事上,不就是你们那姑妈给出的主意!”
这姑妈说的是林家成的姐姐,当年日子难过,为了弟弟十二岁就嫁出去了,嫁的男人整整比她大了十三岁。后来看着弟弟成家,再看着弟弟丧妻,一直到给弟弟续娶,都有这个姑妈的手笔。
“当初要把你们姐弟三个给送人,就是你姑妈的主意。”蔡婆子不喜欢林姑妈,“你跟生子找的两户人家,都是你们姑妈帮着看的。给你姐也找了,只是被我给打断了而已。这些年,生子跟你们姑妈那边一直就来往着呢……”
感觉挺乱的。
老太太还准备长篇大论呢,英子就给打断了,“姥姥!说那些干嘛!跟咱有啥关系。”叫她说,这也就是跟亲妹子要嫁到一家去了,往后处的时间久了,自然是更亲近一些的。但对于其他的人,比如说那个被姥姥一直挂在嘴上的亲外孙郭生,真说起来,亲吗?从血缘上来说,亲的很!嫡亲的!可要是从情感上来说,亲吗?只怕人家对她们姐妹,还不如他养父母再他之前抱养的那个养姐亲呢。
别说是刚要认回来的妹子,就是她自己,都不喜欢听姥姥说起这些个过往。
老太太真就不言语了,眼里到底带了几分伤感。
这叫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老人家的心跟她们还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给四爷一个眼神,四爷有眼色的去院子里找活干去了。英子拉着她才又说起了金家的事,“那李家的嫁妆……有什么?听说了吗?”
真没有。
林雨桐摇头:“随便陪送两件就行了。他们家也摆不下别的啥东西。”
英子就笑着将柜子打开,取了一个包袱出来,“这事姥给你准备的。咱们一人两个。”
是老粗布的被里子和褥里子。
林雨桐就笑着接了,“两床被子就行了。以后再添……”
英子轻轻的推了她一把,“别犯傻。咱们自己准备两床,他们家怎么找也得准备两床。要不然有了孩子,叫孩子盖什么?”
特别现实的问题。
可林雨桐想说,你真想多了。金大婶压根就没想给其他三个儿媳妇准备被褥的想法。听说最近在家里淘换棉花呢,按照数量,只够给金满城的。
她这么说,把英子气的差点倒仰过去,“哪有婆家不准备被褥的?”
她这一出声,把蔡婆子也给招来了。祖孙三个围在炕上絮絮叨叨的。
蔡婆子说英子,“我说招赘,你不是不怎么愿意吗?”
谁不愿意了?
是你改主意了。
英子憋着嘴,“那您看您都找的是什么人家,穷根扎到三丈深了……”
不管有多少不满,婚事该准备还得准备。
小老太是个特别懂人情世故的老太太,那边蔡婆子给自己准备的跟英子是一样多,她这边准备的时候就给英子也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那边多认回一个外孙女,她这边就只当是多认了一个孙女。
被褥衣裳这都好说,就只这家具,该怎么办?
如今都讲究个三十六条腿。可金家的条件,十六条腿都凑不齐。这陪嫁的时候就得想办法给添置了。
林雨桐对这些是不怎么上心的。
她跟四爷的家她有自己的规划,就是给自己三百六十条腿,到时候该扔的还是要扔了的。
小老太说给做一对的大箱子。林雨桐说行。
其实这玩意一点都不好用,以后的衣服人家都不放在包袱里包着,而是放在衣柜里挂着呢。
两人讨价还价,最后定下来的嫁妆就是一对大箱子,一对热水壶,一面镜子,两洋瓷盆子,两对毛巾。被褥两套,枕头一对,枕巾一对,衣裳四身。
小老太还特别说明,“四身衣裳都是给你的衣裳,老四的衣裳,叫金家自己准备去。”
“我上哪给你们都弄新衣裳去?”金大婶手里正在给藏蓝色的中山装订纽扣,衣裳是给老大的,结婚当天穿的。
至于其他的三个儿子,金大婶是这个说的,“找人借去!穿一天给人家一毛的喜面前。”
说完,大概也觉得这么不好,脸顿时就苦下来了,“那你们说怎么办?要是你们错开时间,这衣服你大哥穿完你们还能换着穿……”
不够丢人的呢。
反正不管怎么不凑手吧,结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就定在八月二十三。
过了中秋,天就凉下来了。
林雨桐早晚都开始给老太太烧上炕了。炉子也都烧起来了,家里只有两个人吃饭,如今都很少去厨房做了,炉子就行。
烧的都是四爷想办法给弄来的,不管是硬柴还是煤渣。
去畜牧站的时候,乔站长又站在猪圈跟前,瞧那两只跟吹气球一样长起来的猪,这位不是傻的,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今对这两只猪的上心程度,比对他家的孩子还高些。
也因为如此,对林雨桐的态度,那真是没话说。
小姑娘要结婚?没问题,大手一批就给了十天的假期,更表示一定会去参加婚礼的。
不光如此,还提前给林雨桐弄来了不少票。像是油票布票,都有。
更有一些工业券,买个香皂牙膏这些东西,都很方便。
林雨桐抽空去了一趟县城,不光把这些都换成了东西,还弄来了好几斤毛线。给老太太织毛衣毛裤,剩下的给蔡婆子织了一个背心。
小老太嘴上不说,心里挺美的。
“咋不给你姥爷织毛衣呢?”嘴不对心的这么问。
林雨桐就故意小声的道:“您穿在里面,别叫人给看见了。您是谁啊。谁能跟您比?”
果然,小老太就更高兴了。
可别说不在乎认不认的事,其实谁心里都是在意的。
这边安抚了老太太,那边林雨桐就开始心疼四爷了。如今是天气吧,正该是穿秋衣的时候。早晚只怕得穿上线衣才不冷。
可四爷身上是啥?衬衫加薄外套。
早晚咋办?就是棉袄了。
身上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穿着呢。天热点,脱一件。在热点,再脱一件。
把林雨桐瞧的提心吊胆的,就怕不小心给折腾病了。
心说赶紧结婚吧。结了婚这有些东西就能往出拿了。别跟现在似的,明知道四爷没衣裳穿,还不能明着补贴。
八月二十,是个大晴天。
天不亮,整条巷子都喧腾起来了。金家那边热闹,林雨桐这边也热闹。
苏小琴这些没出嫁的姑娘都过来,算是伴娘。
林雨桐一件红格子的呢子外套,一条黑裤子,一双黑皮鞋,就算是很体面的装扮了。小老太还弄了两根红绸子,给林雨桐扎头发用。瞧着喜庆极了。
苏小琴是齐家金家两边跑,看到热闹就跑过来跟林雨桐分享一下。
什么金满城去接新娘子,骑着自行车。其他人没人愿意跟着去,因为没有自行车都得走着。
什么金满川已经走了,是队里的拖拉机,跟去了一车的小伙子,康平村那边肯定很热闹。
什么金满山正吆喝人出门呢,说是他这边近便,要背着新媳妇进门。
她一边学,这边这些姑娘一边笑,“那轮到金家老四怎么办?抱着新娘子回去?”
林雨桐也跟着笑,总共也就是五十米的距离,怎么接都行啊。
闹腾了不到一个小时时间,巷子里就喊着:“新娘子来了……”
听那手扶拖拉机的声音就知道是老二迎亲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