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起身,“叫人准备,我这就去一趟莫府。”
低调的从客栈出去,在人烟少的地方,下了马车,替身又迅速的上去。等马车走远了,就看到小粘杆惊奇的盯着自己瞧。
林雨桐笑:“看什么?”
“没……没什么……”小粘杆咧嘴,笑了笑,“我都想您了,还是您好,她一点都不和善……”
这是说替身的坏话吧。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两人一身道姑的打扮,走了三五里才算是进了城。
一进城门,就被莫家的管事给拦住了,“仙姑啊,可叫咱们好等。我家夫人这两天绝食,哪个大夫都不叫瞧,只要找您。白姨娘派了咱们在这里等着。您再不来,小的们就只剩下上吊了。”
哦?
还有这样的事?
这要不是下人们多嘴,还真不可能知道。毕竟夫人绝食了,可莫文龙莫大人这两天可忙的很,这里那里的一点都没闲着。
小粘杆隐晦的撇撇嘴,一副对男人十分不屑的样子。
坐着莫家的马车,一路朝莫家去。进了二门,白姨娘就跟上次一样,在二门处等着。一见林雨桐来,就急忙迎过来,“您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可只有上吊的份了。”
脸色十分难看。
林雨桐见她将自己往正院带,却脚步一顿,十分抱歉的样子,“夫人的病急不得,倒不如先去瞧瞧小少爷,小少年到底年纪小,耽搁不得……”
早活蹦乱跳的了,有什么要看的。
白姨娘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还真是就没有陈秋娘的手够不到的地方。之前也才见了一面,本来说好的要给夫人瞧病的道姑马上就告辞了。这次好容易来了,却又是先去她那边。到底是使了什么门道了?
她没言语,但林雨桐脚下不停,也不用人带路,直接就往陈姨娘的院子去了。
陈姨娘对这位的到来很惊讶,拘谨的笑了笑,“……倒是叫仙姑记挂了,小儿已然大安,倒是劳动您白跑了一趟……”
林雨桐连说无碍,又说了些养儿的事以及一些针对小儿各种常见病的小偏方,孩子小,喂药难,这些小方子用的也都是食材,再加上一些按摩的小方法,确实能起到很好的疗效。
这么一说,陈姨娘倒是真听进去了。别管对别人怎么样,对自家儿子,那都是一颗慈母之心,半点都没有掺假。
耽搁了半个时辰,林雨桐才起身告辞,“一说起这些,就忘了时间。真是罪过。想来贵府这两天有的忙,倒是叨扰你了……”
陈姨娘愣了愣,才微微摇头,“您客气……”
寒暄两句,将林雨桐一直送到小院门口,才转了回来。回来之后就招手叫身边的小丫头过来,“去打听打听,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说起府里有的忙呢?
如今白菊那丫头折腾的,她这边真要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了。
林雨桐从这边转出来去了正院,这回人家倒是不急切了,将林雨桐晾在一边挂着。
白姨娘进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只道:“怠慢仙姑了。今儿就请仙姑先回了。实在对不住,我家的姑奶奶从京城里派人来,正跟夫人说话呢。怕是这几日都不得空。”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想叫京城里那位嫁到张家的姑娘知道她亲娘的真实情况吧。
反正莫夫人肯定不舍得女儿跟着悬心,该吃饭她得吃饭。总得糊弄过这几日再说。
林雨桐垂下眼睑,“人之常情,很能理解。”说着就起身告辞,“那就等十日之后吧。到时夫人这边忙完了,莫大人这边贵客也招待完了。也能腾出功夫来了。”
白姨娘连声道:“是啊!是啊!真是不好意思了。”又叫人捧了银子来,小粘杆都接了,这才跟着林雨桐出府。
等将人送走了,白姨娘就变了脸色,招手叫了婆子过来,“打听打听,老爷那边要招待什么贵客?”
这道姑想来是在陈秋娘那贱人那听说了什么了。
老爷也是,夫人不知道,自己也不知道,可陈秋娘却知道。
还真是……她闭着眼睛,朝旁边的偏院看去,眼里带着叫人不寒而栗的冰寒。
小粘杆上了马车,一边装银子一边嘟着嘴,“还以为能多跟着您几天呢?谁想到……莫家的事怎么那么多?咱们进门的时候还没听说那姑奶奶派人来,咱们这才进来多长时间,人家就来贵客了。”说着不无忧心的道:“不会耽搁咱们什么事吧。”
哪里会耽搁?
世上有哪里有那么些巧合的事。
所谓张家姑奶奶派来的人,不过是王甲打发人假扮的。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林雨桐笑了笑,慢慢的闭上眼睛,一条鱼线怎么够呢?得多下几条线,钓上大鱼的机会才多。
这话她不会对小粘杆说,看着丫头也不过十二三岁大小,眼睛又清亮的很。论起忠心,自然是不差的。心里不由的就想起了弘晶。
这年纪放在弘晶的身边,倒是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瞧那这姑娘不停的摸着怀里的银子,就笑道:“真想跟在我身边?”
小粘杆眼睛一亮,“想啊!怎么不想?”她嘟着嘴,然后又低下头,“只怕不行呢。”规矩严着呢。
林雨桐就笑,“你先跟着他们去,等过些日子,我保证把你要到我身边来。”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就问王甲小粘杆的事,“多大了?父母亲人呢?”
王甲意外主子会看上这么一个丫头,说实话,这孩子除了功夫学的好之外,别的可都不怎么合格。因此,都十二了,才第一次真正的出门,“……说起来也是意外,这孩子是个漂流儿,是顺着河飘到咱们……的地界的。”
这是说他们训练的秘密基地。
“郑甲带人在河里训练,木盆飘过来,装上了,里面有个孩子还有气,顺手叫救下来,就叫流儿。没出过门,又都是门里的人看着长大的,其实难免宠了一些……”
看的出来。那一双眼睛不是见多了阴司的眼睛。
林雨桐知道了她的来历,就更安心了,“小心的护着她,回京之后,调到我身边来……”
那当然是好了。
一想到皇后跟前还有个宝贝十格格,心里就明镜似得。流儿要是能跟着十格格伺候,那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造化。比这见不得人的差事可好了太多了。
她赶紧应下来,想到道谢吧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只低着头慢慢的退了下去,想着找机会一定叮嘱那丫头两句,也别总傻乎乎的。
这边王甲刚出去,郑甲就过来了,禀报说,“莫家先后有两拨人出了门,没有去溪客居,反倒是去了一家迎春阁的妓院。”
如果溪客居算是风月场所里那高山上的雪莲,那迎春阁就是家门口墙角里长出来的野菊,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雪莲那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一睹芳容,但这野菊嘛,你只要肯,那谁都采摘的着。哪怕是贩夫走卒,也能花上几十个铜板,找到肯春风一度的姑娘。
要不是叫人盯着莫家,谁能想到溪客居跟迎春阁其实是一家呢。
其实在迎春阁是最不好盯人的。这里来往的人实在是太复杂了。
前面高楼大院,里面笙歌燕舞,招待的都是些能讨的起价钱的豪客。侧门进去的,那都是些偶尔来肯花上三五两银子的主,叫不起当红的姑娘,但这里的姑娘也确实不错,也都是些曾经他们肖想不起的人。一代新人换旧人,可这旧人也就旧人的好,反正各取所需罢了。再次上一等的,不是年纪大了,就是长相身材走样了,那就去后院,后院也大,后门那边招待的都是些小人物。这些人肯掏三十文睡上一回,却舍不得花上八十文包一夜。因此,这一完事提着裤子就走的大有人在。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有时候一晚上都不带消停的。
人是进去了,可从哪里出去就说不准了。
郑甲将难处说了,林雨桐表情难看,但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也不需要再进一步查了,只要知道两者之间有牵扯这就够了。
迎春阁里,一处被假山遮挡了门口的偏僻小院内,正堂坐着的是个脸上带着麻点的女人,四十来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两封信,来回的掂量。
不大功夫,门响了,三长两短循环敲了两次,她知道,她要等的人来了。
进来的女人身形窈窕,一身黑衣裙,头上带着黑色的围帽,将脸遮挡的严严实实。
麻点女人眉头一皱,对对方这身打扮很不以为然。这地方灯火通明的,穿一身黑衣还遮挡的这么严实,怎么会不引人注意?扮一下丑能怎么的?
可惜说了多次,没一次肯听的。
对方将围帽拿下,半点不把对方的不满放在眼里,开口就道:“这个点请我过来,有事?”
这不废话吗?
麻点女人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瞧瞧,这就是你再度安排人引来的后果。”
黑衣女人嗤笑一声,“我的人有问题,你要是安排的人有用,我会舍得白菊?你知道那孩子我付出了多大的心力。”
“三娘!”麻点女人叫了对方的名字,手却朝下压了压,“现在争论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只看现在这事该怎么处理。”
这被叫做三娘的黑衣女人,可不正是溪客居那位淡然的掌柜。
此时她身上少了那份如莲一般的淡然,眉眼里多了几分厉色,“麻姑……”她这么称呼麻点女人,然后将手里的两张纸又递回去,这才道:“我还是相信白莲多一些。”
麻姑皱眉将白莲纸条再度拿起来,“贵人?什么样的贵人?咱们可是半点消息都没得到。京城里也没这方面的消息传来。”
京城里?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三娘掩下眼里的不以为然,将话题再度从京城给拽回来,直言道:“白菊不是说了吗?她的消息是从陈秋娘那里得来的。”说着,她就冷笑一声,“这可真有意思了。白菊的消息是从陈秋娘那里来的,可陈秋娘偏偏没有报上来。反说莫家的姑奶奶张家的媳妇打发人来请安的事……你说着是不是很有意思?”
麻姑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回去。
是啊!如果白菊说的是真的,那陈秋娘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不报呢?其实这样的消息陈秋娘瞒着白菊,本身就很说明问题。说明她压根就不想把这消息传回来。白菊不是说了吗?从陈秋娘那里偶然得知。
这个偶然用的好啊。
但这也不能说白菊的错。白菊过去说是去配合陈秋娘,其实也是对对方的监视。发现对方有二心,盯着她从她那里找寻消息,何错之有?
反倒是陈秋娘,把这样的谁都知道的消息递过来,本来就像是糊弄事。
麻姑心里不无这样的想法,但这人到底是自己挑出来自己培养自己费心送出去的。这会子面对三娘她不好这么认,只得道:“陈秋娘的主意也是不错的。借着莫夫人的手,给张家送人过去,对咱们来说,这也算是一步好棋。倒是白菊,自己手里有这现成的消息,不知道往回送,反倒是盯着秋娘……”
嗤!
三娘十分不优雅的发出了这么一声,这话说的啊,亏心不亏心?大家都知道的消息有什么可送的?再说了,借着人家的手往张家送人,这条路当然是能走的。但是别忘了,京城里本来就有云姑在管着。如今你插手横插一竿子,是个什么意思?一个地界两队人马,听谁的不听谁的?就跟现在的杭州似得。当初叫她去金陵去姑苏去扬州去哪里都好,告诉她杭州这块不用她,非不听。到处都想插手!
处处有你你就能是教主了?
她没说话,但这一声‘嗤’,却比千言万语的嘲讽还叫人难受。
麻姑的脸色不好看,压下脾气只得道:“现在真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就算你说的有道理,秋娘那边的消息咱们能暂时不去管它。但是白菊送来的……咱们就不能大意了。这贵人是谁?咱们的人有没有机会……这些都急需打探清楚。而白菊是你的人,她到底知道多少,还得你再去问问。”
问了也是白问,要是知道是谁,早就送出来了。做什么还半遮半掩的。真当自己跟她一样,对人总是话留三分么?要真那样,就叫白菊将消息送到自己手里了,何必从她手里过。
这话她不想跟她掰扯,只道:“这事你别管了,我应承下来,这事我负责弄清楚就是了。”
麻姑面色缓和了下来,脸上也带上了笑意,“那就辛苦三娘了。”
三娘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声音轻柔,却莫名的叫人觉得有几分桀骜。麻姑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看着三娘重新带上围帽出去,才敲了敲桌子,紧跟着墙面就从中间裂开了,从里面走出个五十来岁的文士来。
麻姑的表情矜持了起来,“以您看……三娘行吗?”
这文士背着手站着,只看了麻姑一眼,然后轻笑一声,“她可比你聪明。”
聪明?
哪里聪明?
光是那一身行头,就瞧不出是聪明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