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又吩咐下去,叫他们继续往下挖,当铺就是一条线索,看看跟白莲教到底又什么瓜葛。这个查起来真不是太难的事,最后查来查去,查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这个人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玉柱的奶娘的表弟。
林雨桐就了然了,这八成就是李四儿死守的东西,辗转落到了白莲教手里,如今又到了弘历的手里。不过这李四儿藏钱是有一手,放到当铺里去,到时候拿点银子赎当就是了。而且他用的这个人,是它儿子奶娘的亲眷,更何况,这表弟跟奶娘表姐之间还有点说不得的二三事。为了给她儿子留个后手也是费了思量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这么轻易的就将东西给交出来了,可见白莲教这些说的是供奉佛母,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善茬。
开年了,都挺忙的。主要是要打仗了嘛。多少大事忙不过来你呢,弘历府上这事,林雨桐就说直接先扔一边去,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这边刚吩咐完,董小宛就进来,“……林家的事查清楚了……”
得!看董小宛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别的事情都先推了,连孩子得叫奶娘带出去玩,指了边上的椅子叫董小宛坐了慢慢说。
董小宛将边上林雨桐吃剩的半盏茶端起来一口给灌下去了,这才道:“怪不得娘娘叫查,这林家确实是奇怪的很。”说着,缓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位林平大人,是康熙五十年进士,二甲七十二名……”
吊了个车尾,算是幸运的。
林雨桐点头,听董小宛继续往下说,“……林大人是山东济南人士,家里就是务农的。只一个寡妇娘将他拉扯长大,供他念书,在考取了秀才之后,娶了同村方家的女儿方氏……”
“方氏是农家女?”林雨桐挑眉问了一句。实在是有些惊讶,倒不是说看不起农家出身的姑娘,可方氏给人的感觉可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的农家女儿能有的样子。哪怕是跟着林大人这二十年来学,可有些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学出来的。按道理说,她在成亲之后很长时间都是在乡下地方的,直到十多年前,康熙五十年之后,生活才优渥了起来。接触的环境才会改变。那时候的她很多东西都已经成型了,怎么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呢。就说她行礼的仪态练一练能练出来,可那一口京片子半点口音都不带,这却不容易。
这点疑惑一露出来,董小宛就更加佩服了,“原来娘娘看出了蹊跷。娘娘叫我查,往深了查,对林大人而言,这岳家是何等亲近的人?当然得好好查查。可这一查就出问题了。林大人确实是娶了方家的女儿。可据那些有了年纪的老人说,这方家是逃荒来的,说是原本也是书香人家。后来在当地就落户了。将家里的女儿许配给秀才林平之后,不到一年,这方家老两口连带他们的儿子都回南边老家去了。之后,也只从这方氏的嘴里听到过娘家的消息,再没别人见过方家的人。再后来,也都是林平中了进士之后的事了,听说是方氏的老家发了大水,一家老小都没逃出来……当地的父老还夸林平,说是不忘本,发达了也没抛下糟糠之妻……尤其是在方氏没有娘家撑腰之后……”
所以说,这个方氏本身就来历不明。
可为什么别人不选,只选这个林平呢?真是林平有才华,叫他们看出此人必中皇榜?
这是扯淡!
于是又追问董小宛,“林家呢?”
董小宛皱眉,“……林平的父亲是招赘到当地的,原来是哪里的人,没人说的清楚。本就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担子南北东西的跑,哪里的方言都会说,为人及其圆滑。林平的母亲是家里的独女,原本就打算招赘的,可是说来说去说不到个好后生。谁家有出息的儿子都不愿意招赘出去。这才将这个货郎招赘进门了。能说会道又能支应门庭,无父母无兄弟三亲六故都没有。这样的女婿进门才好拿捏,也不怕欺负自家女儿……”
于是,林平的父亲本身就是个说不清楚身份来历的人。
那么这些人选中林平,是不是跟他父亲有关呢?
林雨桐心里转个不停,听董小宛继续往下说,“……林家原本不怎么富裕的日子,打从女婿进门,一天一天就好了起来,置办了田产房产,日子渐渐红火。成亲后第三年,林平就出生了。打从林平出生,每年林父都会带林平出一趟远门,来回一个月左右。说是去祭奠老家的祖先了。但具体是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不过咱们的人从林平幼年的玩伴那里找到了一件玩件,木雕的小玩件保存的很好……”说着,就从腰里的荷包拿出小小的小马驹来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接过来一瞧,马蹄上有个不怎么清晰的印鉴,是楚云阁。
楚云阁可是老字号了,在京城里经营了上百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也就是说林父是带着林平来京城了。”林雨桐将那小玩件放在一边,问了一声。
董小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据这位玩伴说,是林平从外地祭祖回来送给他的。”
那这就错不了了。
林雨桐看了那小马驹一眼,“可去楚云阁问过了?”
老字号就是有老字号的优势,他们的东西有印鉴,而且售卖出去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卖给了谁什么时候卖出去的都有记载。
董小宛点点头,“查过了……按时间推算,哪一年林平该是六岁,但卖给的人却不姓林,是一个叫做朱顺的。我又叫人查这个朱顺,这个人应该是京城地面上的人,姓林的查不出来,但这朱顺该是能查清楚吧。虽然废了一翻功夫,可这个人到底是查到他的踪迹了。此人原本在西山脚下开了一家大车店,五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经营不下去了,关了门,倒是在福缘寺出家了。”
出家了?
“这福缘寺要是没记错,还是在西山吧?”林雨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
董小宛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应了一声是。
“西山离煤山那棵古槐有多远?”林雨桐问了这么一句。
董小宛几乎是跳起来,“娘娘是说崇祯皇帝上吊的那个……”
除了那个还有什么解释。
董小宛呼吸都急促起来了,“这是反清复明那些人在捣鬼?那林平到底跟那朱顺是什么关系?”
你问我呢?我能问谁去?
董小宛低声道:“林平会不会是朱家的后裔?”
要是朱家的后裔这会子就不会被当成枪使了,戳在最前面的一定不会是大boss。
不过朱顺就很有意思了。不知道真是朱家的后裔还是朱家的忠臣?给忠仆赐姓氏,这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林雨桐心里想着,先把这一节放在旁边,继续问,“那林平的女儿是怎么回事?怎么进宫的?”
董小宛又皱起眉头,“这又是一件怪事……”
第964章 重返大清(69)三合一
“林家的这个女儿林芳华,是林平的嫡长女。生下这个姑娘的时候,林平还只是个小小的秀才。可饶是只是一个姑娘,而非顶门立户的男丁,林母也及其喜欢……林家还为此大宴宾客三天。在乡下地方,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何况林父早已经没了,只剩下个寡妇人家供养儿子上学又给儿子娶妻,能得第一个孙女的时候如此,可见是真欢喜。这家的姑娘一直是老太太的掌中宝,还对人直夸这孩子有福气。因为添了这个孙女的第二年,林平中举了,半年后,直接中了进士,出仕为官,留在了京城。林母对谁都说着都是她孙女带来的福气。林平被授官,留在了京城。紧跟着方氏也进京了。老太太是个非常懂道理的老人。一是怜惜儿子初到京城,立足不易。京城居大不易,柴米油盐抬脚动步都是钱。老人坚持不跟着儿子来京城,叫一家三口都往进城去了,她自己在家还能拾掇拾掇田地……”
“一家三口?”林雨桐看董小宛,“你是说,林家的女儿跟着父母进京城了?”
董小宛点头,“是!跟着进京城了。可是不到半年,这个林家的姑娘又被父母送回老家去了。原因是方氏有孕了,照看不过来。”说着,她叹了一声,“真正的怪事就是,这林家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缘故,对这个孙女再不同以往。也不抱出去串门子了,也不怎么在人前夸耀了。别人要见,也总是拿话搪塞,说什么人家亲娘交代了,官家小姐不叫轻易见人。有好几年,紧挨着他们家隔壁的人家,都没见过这个林家的女儿长什么模样。再后来,倒是有人偶尔能碰见,说那小姑娘大脚,小小年纪就在后院的菜地里忙活,很那娴熟的样子,应该是没少干活。这日子一直就这么过,直到六年前,才被接到京城。”
林雨桐皱眉,“你是想说,这姑娘怕不是林家的女儿?”
董小宛点点头,“这个现在说不清楚。反正林家老太太的态度前后变化特太大了。这不合理。再说这林芳华,长的还是很有辨识度的。方氏也说了,她的眉间长了一颗胭脂色的美人痣。我还专门叫人问了林家的乡邻,看谁能对林家的女儿一两岁时候的模样有印象。问他们这孩子小的时候脸上有痣吗?结果差不多的反应都是难道之前没有吗?叫人再细问,就有人说那时候孩子小,即便长了那么小也瞧不出来什么。更有那人到中年还长痣的呢。还不兴人家孩子后来添的……”
是啊!孩子变化快,谁能想到孩子不是以前那个呢。
这么这些过往,董小宛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惋惜,“……这姑娘被接回来以后,家里请了教养嬷嬷,据说那嬷嬷是宫里出去的,可找人画了那嬷嬷的画像,却并没有查出来这人在宫里的踪迹,许是还没查到吧。我叫人继续查着呢。跳过这一节先不去想,只从请嬷嬷这一条上看,林家还是想好好教养这姑娘的。”
那倒是也未必。真有心好好教养,不会这么些年不管不问,只到闺女成了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才想起来要教导了。是不是有些晚了。
只怕不是想好好教养这姑娘,而是终于有了用到这姑娘的地方了。
林雨桐没言语,只听董小宛继续往下说。
董小宛皱眉,“说起来这事四阿哥其实挺冤枉的。我在宫里查了,这林芳华最初是在坤宁宫做洒扫的丫头,是花了大价钱才调出来直接去了阿哥所。在阿哥所不知道是怎么投了高氏的眼缘,被要在身边一直伺候……直到出了事……”
林雨桐听明白了,这个姑娘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着弘历去的。想到林平那个少詹事的官职,她的心里闪过一丝疑问:这个官职到了他的头上,到底是因为他没后台呢?还是这本就是他所求。如果他家的女儿是直奔这弘历去的,那么他呢,少詹事是东宫的属官,他难道不是奔着弘历去的?
这难说的很呢。
董小宛脸上带着几分羞愧,“这里面很多东西都含混的很,我……没能查清楚。”
还要怎么清楚?
三代的事情都挖出来了,已经很不错了。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肩膀,夸道:“干的不错。”剩下的查不清出也没关系,查不清楚就不查了,既然确定林家又问题,还查什么“把人带过来,直接问吧。”
抓人?
董小宛问道:“悄悄的?”
“不用!”林雨桐笑了一笑,“也是时候敲山震虎了。”说完又叮嘱道,“悄悄把弘历叫来……”还没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富察氏也一并叫过来吧。”
光靠弘历只怕不行,别的事情还罢了,这位见了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就爱犯糊涂的性子,实在是叫人信不过。
董小宛一听,脸上微微有点尴尬,“……有件事我没来得及跟您说……”
林雨桐摆摆手,“弘历已经宠幸过林家的这个姑娘了?是这事吧。”
董小宛脸一红,‘嗯’了一声,“……原本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身边的侍女本就是男主子的,宠幸不宠幸的也没什么,如今叫了四福晋,那这事就跌提前跟娘娘说一声。谁能想到才一开口,还没说是什么事呢,娘娘就猜到了。忍不住好奇,到底追问了一句,“您是怎么想到的?”
根本就不用想。
“富察氏对这个叫红花的婢女记得很准。”林雨桐笑了一下,“哪怕是因为高氏的原因,但高氏身边其他的婢女她一定记不了这么清楚的,甚至是名字都得问身边的嬷嬷或是大丫头才行。而当时在大殿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说长了什么特征她马上就知道是谁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董小宛若有所悟,哪怕是婢女,伺候了主子的婢女在女主子眼里也不一样了。那种不一样就是她终于进入了女主子的视线,成功的被对方给仇视了。
所以说,嫁人是个可怕的事情。好好的姑娘成了亲就变的面目可憎起来。
带着这样的想法这才转身出去办事了,对于主子娘娘为什么要请四阿哥两口子的事,她一时半会还没想明白。
她都不明白,弘历和富察氏就更糊涂了。
弘历叫吴书来给传旨的太监塞了红包,看能打探出来什么。
可小太监哪里知道,只说是董姑娘吩咐下来的差事。
这话等于没说。皇额娘那边的事,不是董小宛负责就是张起麟负责,除了他们再没别人。
弘历对着吴书来就是一脚,现在是越来越不济事了,打听的这都是些什么。
富察氏拉了弘历一把,替吴书来求情,“爷也是,皇额娘身边的人,那都是调理过的,不是那嘴巴紧的,根本就不能要。再说了,也叫臣妾一起过去了,想来该是家事。没事!”
这话也对!
弘历瞪吴书来,“还不伺候着,愣着做什么?”
吴书来连忙应了,还不忘了对富察氏感激的看了一眼。
从府里到园子里,得半天的时间,到的时候,天都晚了。今晚必是要住下的。
林雨桐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就叫留下来吃饭了。
四爷也带着九爷和十三爷到后面,林雨桐落座了,富察氏在一边伺候,也没谁觉得不妥当。弘历执壶,不时的给填茶倒水的,显得尊重又不会叫人觉得在逢迎巴结。
九爷就多看了弘历两眼,本来想说的话却到底没在饭桌上说。
吃了饭,九爷和十三爷抱了四个小的玩了一会子,就跟着四爷去了前面了。
他们还有要紧的话没说完呢。
九爷指了指铺在桌上的地图,“……本来打发这些人去各地转悠绘制地图,也不过是想给朝廷提供第一手资料,却没想到这里面有个小子,家里的父兄都在金矿上做过,他回来说,标注的这几个地方是金矿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些地图都零碎的很,大概拼接起来之后,四爷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倭国的地图。老九不光派人将这里的山川地图都画下来了,看现在这样子,好似还在寻找矿藏。
四爷的手在地图上敲了敲,“你想怎么办?”
九爷咬牙,“四哥,咱们的商队出海,水师屡屡遭遇的海盗,您可知都是些什么人?”不等四爷说话,他就咒骂道,“就是这些倭国人!他们可不是什么海盗,完全是有人豢养的狼子……这是见识了咱们水师的厉害了,要不然……”他的脸色沉重起来,好像有很多未尽之言。
四爷没言语,这种心情他能理解。猛地发现这个国家其实处处都是危机,也远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无人敢挑衅,心里的滋味恐怕有些难言吧。又有古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想来他是感觉到威胁了吧。心里一笑,又追问了一句,“你想怎么办?”
“来而不往非礼也。”九爷低声说了一句,就扭脸看着十三爷。
十三爷一愣,“要我干什么?”
“改造两艘军舰混在商队里……”九爷嘿嘿笑着,然后看四爷,“不知道行不行?”
行!怎么都行!
只要不窝里斗,出了门爱怎么斗都行。就算是把天给捅破了,爷也给兜着。
哥三个不知道说什么呢,御书房不时的传来欢笑声。林雨桐带着弘历两口子出去路过人家门口的时候,隐隐约约都能听见。往常其实都是走的侧门,肯定不会跟来往的大臣碰见的,今儿是想顺便跟四爷交代一声的,却没想到听到他如此畅快的笑声。她不由的嘴角勾起,脚步一顿,跟着脚下一转没有停留,朝大门外而去。
从九州清晏出来,弘历还回头瞧了一眼,从来没见过皇阿玛那么笑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