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忙称‘是’!没想到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却对先帝的事迹如数家珍。
弘晸三个对视一眼,弘昼还真是用了大心思了。
弘昼叹道:“先帝爱民之心天下皆知。我记得皇阿玛提起过,先帝第一次南巡之前,两江总督于世龙于大人逝世了。先帝大为痛惜,临朝讯问说,‘今天下清廉官如于成龙者有几人?’”。
众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这终于说到正题了。
弘昼瞥了一眼悄悄站在远处的李卫,见李卫微微点头,他这才收回视线继续道:“是啊!今天下清廉官员如于成龙者能有几人?”
众人心里一凛,这果然是冲着贪污的事而来的吗?
却不想弘昼只自叹般的一问,又笑起来了,接着刚才被岔开的话题,继续道:“先帝一问,回答有七人,其中有张鹏翮、郭琇和彭鹏。但先帝没有轻易相信。当年秋,他南巡路过兖州,见到兖州知府张鹏翮,经考察后果然不错。 张从此擢升,由浙江巡抚直至吏部尚书。南巡至江苏吴江,微服至民间,百姓都称赞本县知县郭琇是清官好官,由是超擢为御史,后任湖广总督。除此之外,还有大批的官员,都是先帝南巡路上简拔起来的清官,相信诸位中十之六七者都是先帝认可的好官清官……”
这话音一落,人群中就有了抽噎之声。不管是真缅怀先帝,感念先帝的恩德,还是做政治秀,但此时情绪被调动了起来,可以说是最放松的状态。
而弘昼的话里说了,这里面十之六七都是先帝认可的好官清官,听起来这可不像是查贪官,更像是对江南官员的安抚。
众人心里一松,青海战事在即,江南又是富庶粮仓,哪里都能动就江南不会动。不仅不能动,还得极力安抚才对。不能前方战后方乱吧。
这么一想,私底下彼此交换了眼神,就跟着弘昼缅怀起面的来了。
弘暄皱眉看弘晸,“我怎么觉得不对?”
是不对!
出门前皇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两人看向弘昼,弘昼冲两人眨了眨眼睛,就又一脸的缅怀样。
等人群中稍稍静下来之后,弘昼指了指湖堤,“这是先帝曾走过的……可愿跟着本阿哥,重走一遍先帝走过的路……”
敢不愿意?
于是一个个的群情激动,争先恐后的跟在弘昼身后前行。
对于整天上蹿下跳的熊孩子来说,十几里路而已,太轻松了。可对于这种养尊处优,年纪也都不轻了的老大人而言,走十几里这可要了老命了。再说了,即便是先帝走过的路,那也是湖边野地里的堤坝,路能好到哪里去。
五里地都没走下来,有不少老大人就跟不上了。
弘昼特体恤这些老大人,把‘安抚江南’做的跟真的似的,“……先帝以江山为重,以百姓为重,各位大人牧守一方,知道为此耽搁大家的时间,只怕也会不高兴的。”说着,他指了指从越来越近的船只,“各位大人请上船吧,皇阿玛将江南交给各位,就是信重各位,本阿哥亲自送各位回任上……”
在一片致谢声中,弘昼站在船头笑着接这些官员上船,等最后一个人上来了,他才对李卫使了个眼色。
弘晸走过来问:“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弘昼甩着辫子捎,哪里还有刚才的一脸正气,嬉笑着道:“都上来了还想轻易下去?”
弘晸一瞧这烟波浩渺的湖水,顿时就明白了。
真他妈无赖啊!
第919章 重返大清(24)三合一
船上的气氛不错,湖光山色,成群的野鸭水鸟不时的从头顶飞过,芦苇成片映照在冬日的暖阳里。甲板上,刚捕捞上来的鱼虾经过御厨的手,鲜香的差点叫人把舌头吞下去。
江苏巡抚吴存礼吃的矜持,他坐的位置比较显眼,紧挨着弘昼坐了。次序还在弘晸弘暄和弘暾之上。
他摸着一把大胡子,边吃边跟弘昼聊:“这高邮湖可是咱江苏的第三大淡水湖,因水位高于京杭大运河而称为悬湖,若干小湖,其中较大的有珠湖、甓社湖、平阿湖等36湖泊,且湖湖贯通,总面积极大,为淮河入江水道。水面宽广,环境优美,物产丰富。高邮湖大闸蟹、高邮湖龙虾味道都极为鲜美,鱼虾的产量也很大。”说着,还不由的抬手指一指从湖面掠过去的鸟儿,“野鸭、白鹭阿哥想来是常见的,您再看看那些是什么?”
弘昼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连连摇头,表示没见过。
吴存礼哈哈就笑,“白鹩、丹顶鹤、白鹭每年秋天都会飞回来,在此繁衍过冬。如今是稍晚了一些,要是再早两个月,这高邮湖上可热闹的很,咱们江南文风鼎盛,每到那个时节,大批的文人举子来这里游湖赏景,那才是盛事。”
“那也得是吴大人治理地方得力之功。”弘昼亲自给斟了一杯酒,“敬吴大人。”
李煦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眉头都拧成疙瘩。这跟预想的还是不一样的。以为四阿哥为了功劳也会力查到底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结果。
也是!江南真不是那好动的。
这会子他倒是忧心起来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将李玉堂推出去的事泄出去可不是玩的。自己那点心思,这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不清楚,但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却是知道的。李玉堂是什么样的人谁心里没数?点了这个人,这个人就敢把肚子里那点货全都往出倒腾。
要叫这一伙子知道自己的用心,恐怕不用等万岁爷过了孝期收拾自己,这伙子就能把自己抽筋扒皮,所以,这事真不能叫联系到自己身上。
于是绕过人群,走到正在跟布政使李世仁说话的弘晸身边,“阿哥爷,借一步说话。”
说着,还朝布政使拱拱手,“李大人,见谅见谅。”
布政使的官位可不低,要有一比的,大约相当于一省民政厅和财政厅的厅长。可这人对李煦,那是相当客气。这织造府衙门,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行走机构,隶属于内务府。跟朝廷官员那是两回事。这人家位虽不高,却又密奏之权,见官都高一级的。
见识李煦过来截人,他笑眯眯的抚着胡须,“请便请便!一会子过来一起喝一杯。”
“一定一定!”人家客气他就更客气,腰弯的都快九十度了。
弘晸眼睛闪了下,不得不说李煦这人确有本事。先帝宠信是一码事,但这也跟他自己处事谨慎脱不开关系。
跟着李煦到了船头,上面只有几个船夫样子的人来回走动。
弘晸往船舷上一靠,“李大人可是有事?”
李煦小心的看看,这才转脸过来,背对着众人面对着湖水低声道:“阿哥爷,之前的事,还请您守口如瓶。”
弘晸心里一笑,“李大人可真是个识时务之人啊。”
一看情况不对立马转头的决断可不是谁都有的。
李煦哪里听不懂这话里的嘲讽,他心里闪过一丝怒色。这要是先帝在的时候,别说是他这样的小崽子了,就是小崽子他爹来了,都不敢这么对自己。但如今……到底不是往昔了。他的心里倒有几分真的缅怀先帝了。心里再不高兴,面上还是老样子,“说起来,奴才跟九爷也算熟识……”
弘晸眼睛一眯,这是打算用自家的老子压自己了。
凭什么?
只顿了一下,他就拍着胸脯保证,“这点深浅小爷还是知道的,李大人尽管安心。随后会跟五阿哥说一声的。”
李煦认真的看了弘暄一眼,这话能信吗?
随即弘暄说了一句,“想来李大人还是懂规矩的吧。”
只这一句话,李煦反而安心了。懂规矩?什么是规矩?规矩就是意思意思。只要肯要钱,那这事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他连忙道:“阿哥爷尽管放心,奴才懂不懂规矩,九爷是清楚的。”
弘晸心里七上八下的,别最后查来查去,里面都是自家老子的旧账吧。要真是这样,看来这次的功来先别要了,给自家老子顶罪算了。这功过相抵,也别叫万岁爷罚了。自家那阿玛……说起来也是不容易。
这样想着,走向弘昼的脚步更加坚定。
弘昼正跟吴存礼说话,两人说的都是江苏名吃,吴存礼正邀请弘昼去家里坐坐的。
见弘晸严肃着一张脸走了过去,两人停住了话头。
“五阿哥。”弘晸过去冲弘昼行礼。在一起再怎么熟,在外面尊卑得分清楚。
弘昼知道这个道理,脸上带着笑,受了礼之后却很热情,“大哥过来坐。”
弘晸过去贴在弘昼的耳朵上低声道:“李煦怕漏了风声……咱们不如将计就计,这老东西不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估计是不会吐口的……”
弘昼垂下眼睑,但心里早已经有了计较。正想找个机会发难呢,弘晸就来说了这么一句话,可不正是瞌睡了就有人递了枕头。
因此在弘晸说完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的时候,他露出几分愕然来,先是看向很远的一边站在船头的李煦,然后又看向弘晸,最后看向一边的巡抚吴存礼。然后又看李煦,再看吴存礼,在两者之间两回的看了好一会子,小脸上的表情由愕然到不可置信再到怒不可遏。这一番变化,看的离弘昼近的巡抚吴存礼和布政使李世仁看的不由的皱眉,这是怎么了。
只有弘暄和弘暾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弘昼的这番作态可太夸张了。两人一个剥虾一个挑鱼刺,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样。
弘晸则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弘昼边上,谁看他他都不抬头。
弘昼猛地就站起来,胳膊一拂面前摆着的盘子碟子一股脑的都掉在甲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原本觥筹交错的酒宴就跟按了暂停键一样,顿时就静了下来。
“岂有此理!”静下来之后弘昼这句话可就清晰无比的传入各位大人的耳朵里了。
这是说谁呢?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谁能站出来说说怎么回事?
正纳闷呢,就见五阿哥满面怒容的站起来,快步进了舱房。
这?
吴存礼看弘晸,“阿哥爷,五阿哥这是?”
弘晸意味深长的朝李煦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吴大人跟家父和八叔的关系一向亲厚,提醒一二也无妨……”说着,又看向远处的李煦,“有句话叫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言尽于此,吴大人好自为之。”
什么叫家贼难防?
谁是家贼?
顺着弘晸意味深长的视线,吴存礼看向站在船舷边朝这边拱手致意的李煦。
是他?
为什么是他?
可为什么又不会是他呢?
他本来就是打小报告的眼线出身,能希望他是什么人呢?
可是他到底是说了什么,才叫五阿哥扬长而去?
刚才看着五阿哥的意思,皇上还是安抚江南居多的。本来悬在头上的三尺剑都已经移开了,难道谁还想杀个回马枪不成?
他扭头跟李世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追着弘昼的脚步而去。结果刚到舱房门口,就被一个高大的麻脸汉子给拦住了去路。
这位以前不认识,现在不得不认识,这也是这次的钦差——皇上潜邸时的奴才李卫。
是不是的都不要紧,反正李卫自己是这么说的。
“两位大人请回,五阿哥现在不见人。”李卫说着,语气就和缓了下来,“五阿哥年轻气盛,一会子消了气就好了,在下给大人们安排了房间,请随我来,在湖上风大,万一病了在下回京没法跟万岁爷交代。”
两人一想也是!
跟着李卫就上另一头的舱房去了。
等人进去了,他还贴心的问,“外面有咱们的人守着,两位大人尽管安心,要什么叫他们跑腿就是了。要是有不想见的人……在下替您打发了?”
那就再好没有了。
外面那些属下这会子肯定个个都想打听消息。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下避一避的,刚好也有机会冷静冷静,把今儿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好好的想想。
“有劳了。”两人待李卫都非常客气。
李卫将两人送进门,将舱房的门顺手给关上了。对守在外面的十来个人道:“好好守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黑汉子低声问道:“门窗要上锁吗?”
李卫一扭头,朝两个舱房看了一眼,这才道:“锁吧!”怕个球!
本来自己就够混不吝了,结果来了个皇阿哥比自己还混不吝,就这么着吧。干起来真他娘的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