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弘暾抿了抿嘴,“应该是四阿哥催了。”
“催催催!”弘晸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咱们比他着急。可这着急有屁用,这一个个都是在官场上混了半辈子的老油子了,在他们眼里,咱们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要是咱们老子来了,他们兴许是屁都不敢放,但老子们是老子们,咱们是咱们。”当然了,这话也是给自家老子面子,自家老子那是不被万岁爷看重的,更弘暾不一样。好歹有怡亲王十三叔在后面戳着呢。
弘暄撇撇嘴,“你看老子们的面子才好呢,要不然,小爷如何施展的开手脚。”
弘暾坐在一边没说话,沉默半天才道:“出门前,我阿玛正准备青海那边的事……看起来很急……”
很急就意味着需要的钱很多,很多很多!
弘暄吸吸鼻子,用胳膊肘戳了错弘晸,“那四阿哥之前暗示咱们的怕是没错。逮住大的……”
弘晸点点头,觉得四阿哥这人倒也不是那么自持身份保不可攀,“那怎么办?咱们出来这么长之间,一路吃吃喝喝,说是麻痹对方,可不麻痹对方也没把咱们放在眼里。要是这么空手而归……羞也羞死了。”
弘暄看了两人一眼,声音低下来,“那什么……不就是没证据吗?可话说回来了,就算有证据,就咱们三带着这几个人手,这账咱们盘查的清楚吗?”这有账没账差别其实不是特别大吧。
弘晸眼睛眯了眯,对这话倒是颇为赞同,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这事前没账本不要紧,只要事后有账本就行了。”
哥俩相识一笑,都看向弘暾。
弘暾小,但不傻。马上明白两人的意思,他没提反对意见,就像皇阿玛说的,这天下当官的,要是你挨个的杀头,肯定又几个被冤枉的清官,但这隔一个杀一个,那就放过了太多了。叫自己大胆的查,出差错的可能不大,差别只在大贪和小贪。既然这样,那就查一查吧。
可这得段时间,三人把江南的大小官员都了解了一遍,想找个突破口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弘暾猛地想起自家阿玛跟自己说过的当年随先帝爷下江南的事,那时候先帝曾在曹家和李家住过。里面说的那些个奢华与排场……要是这里面半点猫腻都没有,任谁都不信的。他就大胆的提了一个人,“……李煦……这个人怎么样?”
弘晸和弘暄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弘暾的眼神就有点佩服,这小子人不大胆子不小啊!知道李煦是谁吗?那是先帝的宠臣!如今你说查就查,这都不是胆肥了。这是胆大包天啊!但随即一想,先帝的宠臣怎么了?小爷还是先帝的亲孙子呢!再说了,要干自然就要干一票大的,可别回去了人家都逮住大鱼了,就自己拿俩虾米回去交差。何况,这不是有弘暾呢吗?只要弘暾在十三叔就得管。十三叔的面子万岁爷得给吧。
连后路就想好的两人同时喊了一声:“干!”
可怎么干呢?
三人嘀咕了半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穿戴齐整,把宗室阿哥的排场摆了出来,齐齐往李家而去。
李煦人在织造衙门,一听家里来报信,吓了一跳,怎么跑到家里去了。
难道是被盯上了?不会啊!怎么会呢?还没过孝期呢,先帝尸骨未寒就动他这个先帝老臣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可转念一想,也不一定,谁家出门办差的都是愣头青呢。自家这么大的孩子还在家里玩耍呢,能懂什么。
这么一路提着心往回赶,走到家门口了,心思又变了。真要找自己的麻烦那是公事,去衙门就行,跑家里干什么?
一路思量着进了家门,问了管家,“……什么情况?”
管家也一个头雾水,但还是道:“进门就拜见老夫人和夫人,正跟老夫人说话呢。”
看着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吧。
李煦一路往内宅去,一边听着管家禀报:“……很排场,是九爷府十爷府和十三爷府里的小阿哥……”
这个还要你说,这些小祖宗一出京城,消息就飞出来。
管家还在絮叨,“年纪都不大,十几岁的样子……”
“行了!”李煦烦躁的摆摆手,没一句说到地方上。
当进了大厅,就见到三个少年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大些的也就十六七的样子,长眉大眼神采飞扬。紧挨着的这个略小一些,身量看不出来,但估摸着不算矮,长了一副憨厚的面孔,要不是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还真以为是谁家的老实后生。最小的这个身量明显不足,坐在老夫人身边被老夫人拉着手,脸涨的通红,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
尽管知道万岁爷派出来的人年纪小,但也没想到小成这样。
这样的孩子能干什么?
他的心松了两分,但动作不慢,赶紧过去行礼。
弘晸和弘暄赶紧起身避开,连被拉着不能动的弘暾都坐着侧了身子,不肯受礼。
等李煦起身,弘暾赶紧挣脱出来,跟弘晸和弘暄一起还礼。
弘晸笑道:“李大人切莫如此。真是折煞晚辈了。今儿我兄弟三人前来,一是拜谒先帝行宫,二是看望老夫人……”老夫人年轻时曾服侍过先帝,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也是李家的依仗,“三嘛,就是恐怕在府上叨扰些日子了……”
李老夫人赶紧摆手,“叨扰什么?主子上门,唯有尽心伺候才是咱们的本分。”
前两条李煦听的明白,可最后一条,李煦是真没明白。叨扰自家?这从何说起。
弘晸脸上马上就有了几分腼腆,“不瞒李大人,我们兄弟三人奉了皇命出来办差,可这眼看到了眼跟前了……”说着,眼里就闪过一丝黯然。
李煦马上明白,差事没办好不好意思回京。住在客栈里也不是个事,至于为什么上自己的门……
弘晸看了老夫人一眼,低声道:“李大人……能不能借一步书房说话?”
李煦不知道这位大的是什么主意,但还是做了个请,请弘晸出去说话。
弘晸就看弘暄,弘暄摇摇头,“我就不去了,昨晚没睡好……”一副混不吝的架势,把十爷耍赖时候的样子学了十成。可配上那副老实人的面孔就是叫人讨厌不起来。
弘晸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又看弘暾。
弘暾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我陪老夫人说话……”跟没断奶的孩子似得。
弘晸尴尬的看着李煦笑了笑,李煦马上明白了几分,带着孩子出门,尤其是娇生惯养没离开过父母的孩子。还赶上了年节上,俩小祖宗不定怎么闹腾呢。客栈怎么能跟紫禁城比?想要稳住俩熊孩子,不想无功而返,就得先把这俩祖宗安顿好了。
李煦自觉了解了真相,带弘晸去书房半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进了书房,两人落座。弘晸一眼扫过去,就将这里的布置给估了价钱。要知道,自家阿玛每次赏东西总会念叨几句,“你小子用的时候小心着点,你知道这玩意值多少钱吗?”
于是‘值多少钱’这成了弘晸从小到大最关注的一件事。
下面就是贪的再多,也没九爷手里过的钱和好物多。作为九爷的儿子打小见这些个真见多了,省的出门给有钱的九爷丢人。
所以,只一眼,真的只一眼,他就能准确的给这个书房的东西估价。
光是摆在明面上的摆件,没有七八万俩是置办不出来的。再加上刚才在老夫人和李夫人那里见到的,十五六万是有的。
只一个织造府,只这三处,就奢侈成这样。敢问一句,他打哪来的这些银子。
凭着俸禄,他两辈子都赚不了这些来。
心里算着帐,他该应酬的一点都没落下,说了一罗圈的客套话,这才苦笑道:“叫李大人见笑了……”
李煦理解的点点头,“阿哥爷也不容易。”带着熊孩子出门,谁都得头疼。这还不是一个府里出来的,不是亲兄弟嘛,打不得骂不得。小的那个还是十三爷怡亲王家的嫡子,宝贝蛋蛋呢。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带着俩孩子出门,能扛到今天真算是难得了。
弘晸一副见了亲人的样子,眼圈都红了,伸手就从身上抓了一把银票出来往前一推。
李煦一愣,“阿哥爷这是作甚,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几位小主子住过来是奴才的荣幸,孝敬主子本就应该的。再说了,几位小爷能吃多少用多少,再给银子,这是打奴才的脸呢。这叫奴才以后怎么登九爷的门。”
十分推辞的样子。
弘晸却又是一推,“李大人莫推辞,听我把话说完。”
李煦又是一愣,难道还有别的事。他没收银票,但也没推拒,就那么看着银票一摞子揉成那德行摆在说面上。扫了一眼,最上面的一张是一千两面额的。再一看那银票的厚度,少说也有十好几张。他无语了一瞬,谁家孩子出门这么任性,随便抓一把一两万的这么往出扔。当然了,也就九爷家的。
弘晸面上特别不好意思,“您不会跟我阿玛说吧?”
李煦的嘴角一抽,这幅德行跟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模一样,“阿哥爷放心,只要不是什么违法乱纪大逆不道的事情,奴才不会多嘴。”
那就好!那就好!
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抬手就把银票往前一推,“大人您是身份身份咱们清楚,就冲着您跟皇玛法的关系,您就信得过。所以这江南这么多官员,比你官大的多了,咱们怎么一来就投奔您了,还不是举得论起亲近,您跟皇家的关系那是最亲近的……”
呵呵!话说的好听,但越是好听,事越是不好办啊。
李煦不动声色等着对方把话说完。
弘晸猛地身子往前一倾,压低了声音,好像很怕谁听见一样,非常谨慎的说了一句。
李煦瞬间睁大了眼睛,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弘晸展颜一笑,又把银票一推,“李大人,我说,钱您拿着,不求你别的,只求您给咱们露俩贪官出来,叫咱们好回京去交差。”说完就像是没看到李煦的表情似得补充道,“您放心,小官吏就行,六七品里您随便给指个,咱不挑……”
李煦‘呵呵’两声,谁派来的熊孩子这是!
就在此刻,他真的怀疑坐在龙椅上那位是否真的英明了!
第916章 重返大清(21)三合一
这是查贪污吗?有靠塞银票贿赂查贪污的吗?
李煦的年纪不轻了,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了,什么样的嘴脸没见过?都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什么事叫自己心里起波澜了,可还是不得不说被惊着了。
他此刻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轻松了,这样的人物来了不用怕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可紧跟着就又难受起来了。为什么?先帝英明神武神武,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孙?他真怕先帝的神灵不远被气的活过来。
这种感觉很复杂,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毛病,怎么会这么想呢。一直以来的提心吊胆这会子终于踏实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先帝再好,那也作古了。他老人家都操心不了了,自己一个奴才还能管得了主子。再说了,谁家没俩不成器的后辈呢。就这么着吧。
看着桌上的银票,他能收吗?
必须不能啊!九爷那一向是直往里倒腾的,谁敢收他的银子。虽然不知道这么个人怎么养了个败家的儿子,但想到这孩子后面有个难缠的爹,他还真不敢收。
再说了,我收的着吗?
明晃晃的叫自己害人呢。哎呦,想起这一茬心里就跟吃了苍蝇的似得。他是怎么笃定这点银子能叫自己干这生儿子没屁眼的事。
可这话该怎么说呢?
李煦严肃着一张面孔,“阿哥爷,本来这话不该奴才说,但奴才到底是伺候先帝爷几十年了……”
弘晸心里点头,这是摆资格。不光摆资格,还倚老卖老,拿皇玛法出来压人。
每句话的潜台词他都明白,但还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听着。
李煦一见提了先帝这孩子没胆子在这里熊,就接着道:“先帝爷的心思奴才不敢猜测,但先帝不止一次的跟奴才提过,对子孙先帝是寄予厚望的……”
弘晸露出几分羞愧之色来,但心里却呵呵,谁不是对子孙后代寄予厚望?这话相当废话。其实这话对自己说是有几分不恰当的,皇玛法最怕的就是这些子孙‘望’太‘厚’,一不小心玩一出造反那就乐子大了。所以说,皇家真有那种把儿子往废里养的事。
李煦从少年垂着的眼睑里看不到眼里的神色,只继续道:“这样的事情,不光奴才不能应,还要劝阿哥一句,不要动这样的心思。今儿奴才要真是这样帮了阿哥爷,只怕到底地下没脸见先帝爷了……”
说到这里还真有几分情动,声音哽咽,眼圈都红了。
弘晸忙搭话,跟李煦一人一句缅怀起了先帝。可只是天知道他一年也就见先帝一两面,一次在颁金节,一次在过年。夹在堂兄弟里面,远远的看先帝一眼。他保证,先帝根本就看不清他。
当然了,先帝必须是英明的,是神武的,是慈和的,是怎么缅怀都缅怀不尽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苦逼。
相比起弘晸的苦逼,有人现在可美着呢。
弘暄被安排进了一处院子,院子正房带两厢,正房他当然不住了,弘晸是哥哥嘛。这个规矩必须坚持。于是选了东厢房。西厢房给了弘暾。
出门这长幼尊卑乱不得。这是最基本的教养,
进了东厢,布置的不错,跟家里的也不差什么。还没看完呢,门外就进来一对小美人,长的一模一样,一瞧就是一对孪生姐妹。再看进退之间的规矩,得!这是被调教过的。
江南的美人吴侬软语,听着叫人打心里痒痒。
但弘暄是谁?别看年纪小,跟着那被额娘称为混账行子的阿玛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为了这事额娘拎着鞭子追着阿玛在府里跑了两圈。用阿玛的话说,什么蠢都能犯,但犯在女人的肚皮上,这种蠢就叫人不可原谅了。当初,他见了小美人也走不动道的,家里的女人除了额娘就是庶母,漂亮的丫头都被额娘打发了,还有个姐姐也是不怎么见面的。她接触最多的女人就是额娘。额娘是蒙古人,不管是说汉话还是说满语,腔调都有些奇怪。一生气就粗声粗气的,跟温柔半点都不相干。见了软的都滴出水的美人怎能不惊为天人。可等把京城的楼子都转遍了,看多了这些美人是如此对客人‘情谊深厚’的,他就心凉了。对她们来说,她们眼前的不是男人,是客人,是衣食父母。她们不讲情义,只说价钱。这还是好的,更有些别有用心的,还不定是什么人派出来的奸细呢。所以,他深刻的懂一个道理,野花虽香,但她有d。
想起这些,还真有点想阿玛额娘。出来的时候额娘的身体就怎么舒坦,也不知道怎样了。听说皇上要用自己,额娘高兴的好几晚都没睡好。告诉自己万事都得靠自己了。阿玛这辈子把他自己给玩脱了,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被拖后腿。额娘再三告诉自己,到那个时候千万别客气,赶紧卖了阿玛保平安要紧。想到这里,嘴角不由的翘起,但眼底却划过一丝伤感。这次出来,哪怕不为了功劳,也得为额娘争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