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看向四爷,四爷点点头,认同槐子的做法。现阶段,边区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跟胡综南部暂时还是别正面冲突比较好。更何况这里面有倭国人的影子。
槐子的这个决定,绝对不是轻描淡写的小事。光是用那设备原本打算换回来的物资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可是未经请示,直接下达的命令。如果说负责,这很可能将他整个人都搭进去。
“从大局上,这是最合适的安排。”槐子笑了笑,“从私心上……这也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可眼下秦北的运动形势,估计槐子一会去就得被调查了。就连自己也对此无能为力,“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了。”
槐子无所谓的笑笑,“委屈什么?”我还能为她做什么呢?只有这一点点而已。
于晓曼看着一车车的设备,然后沉着脸转身,一步一步走到关三面前,用枪抵住他的脑门,“你觉得我是工党?什么要紧的工党,能叫人家放弃这么重要的东西?要真是有这么重要的人,他们会放在敌营里来吗?人家为什么把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说放弃就放弃了?人家那是知道,知道这里面有倭国人的事。那么,你告诉我,你跟倭国人是什么关系,你要这么急切的帮他们说话?”她咔一声给枪上膛,这是朝关三的脑门上开枪啊。
何卫华一把拦住了,“关三是个糊涂的,之前被蒙蔽了。算了!他也算是歪打正着,东西不是轻而易举的弄回来了吗?”这个人就算要死,也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于晓曼呵呵笑了两声,“轻而易举的把东西要回来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纸条,“我于晓曼虽然是个女人,但也知道一字千金的道理。当时我跟那边可是说好了,人家大方,难道我于晓曼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你放心,就算胡长官不认,我也会想办法叫重青调拨出这些物资的。”她环顾了全场所有人,“我还告诉你们,我不怕任何人因为这事质疑我是工党!我于晓曼即便是一介女流,也是言出必行,顶天立地的女流。”
这话一出,反倒叫众人不由的敬畏起来,将这话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正是心地清明的表现。
于晓曼看向关三,然后吩咐,“先将他绑了。”
“凭什么?”关三顿时叫道:“难道我那句话说错了?就算错了,于处长也无权处置。”
于晓曼指向已经昏死过去的梅婶:“这个女人,你认识吧?”
关三点头,心虚了起来,“自然是认识。”
“既然认识,那你告诉我,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你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她?”于晓曼看着关三顿时惨白的面色,冷笑道,“怎么?不敢说了?”她的声音高起来,“你不敢说,我替你说!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跟我一起奉了刘副官的命令,去逮捕这个倭国间谍的。这个女人是被你关起来的。关在哪里,看守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你一手拿牌的。这么一个羁押起来的要犯,你不想着她是怎么跑出来的,却跟着她一起闹。你知道不知道,就在刚才,只因为你的几句话,很可能叫双方兵戎相见。咱们这些兄弟,在乱世中讨个活路多难啊,别没死在倭国人的手里,先被你的愚蠢给害死了。现在,我说我怀疑跟倭国的间谍有关系,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明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要附和她?明明是你安排的人手,她为什么逃出来了?不仅逃出来了,还是在关起来之后不久就马上逃出来了。不仅马上逃出来了,还有专人将她送到了这里。别忘了,咱们可是坐车来的。她就凭着两条腿跟车赛跑吗?动动你的脑子!要不是工党不愿意因为倭人的挑拨跟咱们起冲突,咱们今儿有一半的兄弟得折在这里。所以,我说要补偿工党!不为别的,难道这些侥幸留下一条命的兄弟还不值这个价?”
“好!”不知道谁叫了一声。紧跟着,战壕里,防御工事里的大头兵,一个个的拍起了手,大声叫着好。
侦察兵将经过汇报了回来,槐子笑了笑,心道一声无事就好!
林雨桐将药给他端过去,“赶紧喝吧。我也不能在这里多呆,离家的时间长了,我们估计得赶紧往回赶了。你这里……我还是给你把丸药准备上,贴身放在身上。要是万一要隔离审查,你这用药就是个大问题。别忘了按时吃药,要不然这伤怕是要留下后遗症的。要想以后还拿得起枪,就别大意。”
“忘不了。”槐子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说完了,可能才觉得他自己的态度有些敷衍,忙道:“你哥我才几岁大就自己掏生活了,十岁大的时候就开始养家了。什么委屈没受过,什么苦没吃过。不至于那么不济事。那个时候,是为了额娘,为了杏子杨子,那都是亲人。这一回,为了我自己的老婆,我心甘情愿。”
林雨桐没办法体会这委屈中带着甜蜜的滋味,只知道等她跟四爷要走的时候,槐子确实被撤职,并且隔离审查了。
槐子也委屈是受定了。于晓曼的身份根本就不能解释。
四爷拍了拍胯下的马,“先赶回去,回去我想想办法。在对这件事的处理上,不管站在哪个角度,槐子的处置都是恰当的。他并没有什么过错。只要没错,总能还他一个公道。”
心里都是槐子的事,两人跟结巴等人回到言安的时候,正月都已经结束了。这一走就是一个月。谁也没想到会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林雨桐骑着马一路往家里去,远远的,看见自家的窑洞顶上站着个小小的身影。他站在窑洞顶的青石板上,惦着脚尖,往路的尽头看。好似是看到他们回来了,那小小的身影挥了挥手,然后从青石板上往下一跳,林雨桐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小心。可是太远了,孩子根本就听不见。看着孩子稳稳的落地,这心还没放下,就见小身影撒丫子顺着斜坡跑了下来,这要摔一跤可怎么得了?
到跟前了,林雨桐跳下马,一把将孩子的小身子搂在怀里摩挲,才叫了一声:“常胜!”
常胜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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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4章 民国旧影(81)三合一
孩子一哭,林雨桐的心肝就跟着疼起来了,“叫妈妈看看,这是怎么了?想妈妈了是不是?”
常胜将头埋在林雨桐的肩窝里,哭的直打嗝,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我还想爸爸了。”
哎呦!还挺周到的,没有厚此薄彼。
四爷脸上的笑容都能给把人给融化了。他身后摸了摸孩子的头,“鼻涕眼泪都蹭在妈妈肩膀上了,羞不羞?”
常胜憋着嘴,这才将头抬起来,“我怕你们不回来了,再不回不来了。”
林雨桐看了一眼四爷,轻轻的拍着他,“怎么会这么想?爸爸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会回来吗?”
“怕你们也牺牲了。”常胜一边抽噎着,一边说,“宝育院里好多……没有爸爸妈妈,都牺牲了。”
他怎么知道宝育院的事?
结巴在后面补充道:“安安说的?”
常胜点点头:“他们……爸爸妈妈走了……说要回来……都没回来……”
林雨桐摩挲着常胜的后背,“爸爸妈妈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办不到了?”
四爷一把将常胜提溜过去,架在脖子上,“走!骑马了!”
林雨桐愕然,这是哪一个孩子都没有的待遇。
常胜脸上还挂着泪,却马上兴奋的尖叫了一声,转脸就道:“妈妈我要吃红烧肉!”
想爸爸妈妈是假,想吃红烧肉是真。
带着孩子回家,从门口的菜地到警卫,都叫人觉得亲切。一进院子,墙角的鸡,羊圈里的羊,包括刚添的几只小猪仔,林雨桐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想念过,“外面住的再舒服,吃的再好,也没这里叫人觉得安心踏实。”
四爷没管林雨桐站在院子里,一个人发的感慨。而是将从西按带回来的点心吃食,分成了三分,一份给了安安,一份主要是奶粉,给了铜锤和钱妮的生的闺女虎妞。剩下的都是常胜的。
孩子的忘性大,刚才还委屈的不行,这会子一见吃的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将点心一样样的打开,四爷给他说这些点心的名字。这小子还算是有良心,拿着蜜饯蜜枣这些东西,一一分给家里的警卫,这些小伙子哪里会跟一个孩子抢嘴吃,象征性的拿上一个,回头还都塞到了他的嘴里。好吃的没分出去,还得到了一圈的夸奖,转脸过来比较操心的问,“安安哥哥的跟我的一样不?要不我给他尝尝我的?”
林雨桐正打算叫白元去买肉,听了这话就又想笑:“你还想看尝尝哥哥的?”
小孩子被大人戳破了小心思也不恼,嘻嘻笑着,还带着几分得意。
“鬼心眼子最多。”白元拿了钱,问他:“想吃肥点的还是瘦点的?”
这个问题就比较纠结了,“一半肥的,一半瘦的。”说完好似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是肉都行,我都爱吃。”
这是怕白元买不到合适的肉就不买吧。
林雨桐心疼坏了:“最近没吃肉?”
常胜一边拿着张口饺子吃的香甜,一边点头,“家里的肉先给了病院叔叔做了伤号饭了。”
方云在家里照顾孩子,她这么做也不能算是错。只能说英雄和模范家的孩子不好当。大公无私了,公心重了,自家的事反而排在后面了。“回头给安安送去。”
“嗯嗯嗯!”常胜点头像是小鸡啄米,“得送去。”
只给安安送哪里行呢,这么久不在,是得请大家来吃顿饭。别的没有,像是猪内脏,羊杂包括羊头羊脑羊蹄子,这些东西可没少准备,还有从西按带回来的酒,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方云有些歉意,“给你把孩子养瘦了。”
林雨桐能怪人家吗?“孩子一天一个样,高了自然就抽条了。”
钱妮背着虎妞,在一边帮忙,跟林雨桐道:“咱常胜也是我抱大的吧,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带他,按说都熟了,我看孩子瘦了,我说反正我的奶也多,虎妞也吃不了,就叫常胜过来吃奶,这孩子非不吃。就是把奶挤出来给他喝,也是一口都不占。倒是安安不挑嘴,都给喝了。”
“知道害羞了。”林雨桐只能这么说。其实以前每个孩子还都有几个奶娘的时候,她也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却觉得孩子吃别人的奶怪怪的。心里觉得有点接受不能,但还是要感谢人家的好意。
一顿饭吃到夜色深沉,这才结束。四爷并没有喝多少,等人都散了,才交代林雨桐:“你带着孩子先睡,我出去一趟。这次的事情还没汇报,晚上过去正好。”
“那你带上人。”林雨桐如今更加谨慎起来,“小心点。”
“白元和钟山都跟着,和结巴一起去。”四爷摸了摸常胜的头,“爸爸回来会很晚,别等着。”
他开始刻意给孩子交代行踪了。
常胜像模像样的点头:“路上小心。”学着林雨桐说话的语气。
林雨桐也不知道四爷跟上面是怎么汇报的,反正第三天,槐子就被送到言安,虽然行动还是不自由,也不能见谁,但却没有人再审讯他,或者要求他写什么材料。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待遇了。
“我也不能去见?”林雨桐问道。
四爷摇头,“别节外生枝。于晓曼正积极做工作,槐子还是暂时不要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多久?”林雨桐皱眉,“三年五年,等胜利之后?”
四爷白了她一眼,“三五个月,必然有结果。这个你别管,我盯着呢。”
林雨桐确实也没什么精力管了,医院里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大手术安排的她几乎是喘不过气来。虽然在家,但每天也就是在孩子睡着的时候才能见见孩子。孩子没醒她就该起身了,孩子睡了,她还未必就能回来。虽然还是不能见面,但孩子却没有了他们不在时候的慌乱。不管见不见,都知道父母就在身边。
等林雨桐忙完了这一阶段,四爷却开始忙了,他得去兵工厂一段时间,解决一下武器生产过程中的问题,再就是新设备,厂房建好了,怎么安装,怎么调试,这都是麻烦事。
“顺利的话一两个月就回来。”四爷一边收拾稿纸,一边跟在一边收拾行李的林雨桐道,“要是不顺利,大概的小半年。你自己悠着点。”
林雨桐听他这么说,又顺便把单衣给收拾了两身,“这次带谁去?”
“钟山留下来,家里还是得要人看着。”四爷看常胜做算数,想了想才道:“还是叫白元跟着吧。白元如今能当助手用了,长进多了。”
常胜一心二用,边写边问四爷:“是上战场吗?”
“没危险。”四爷示意他用心点,“离家不算远,但具体位置保密。保密条例你知道吧?”
常胜点头,“我谁也不说,敌人抓住我,我也不说。要是有了危险,我还不能说爸爸妈妈是谁。他们问我,我只能说我是孤儿,没有爸爸妈妈。我不能叫他们用我威胁爸爸妈妈。”
这都是谁教给孩子的?
林雨桐皱眉刚要问,四爷就摆手,“很多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是应有的程序。”
可孩子需要的是父母的呵护,而不是想办法保护满身是秘密的父母。
这么想着,她的心就揪的疼。
“我和安安哥哥都知道。”常胜还颇为得意,好像参与到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里面。
是啊!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战争是不会给孩子童年的。
四爷走了,林雨桐本打算抽空多陪陪孩子,可是伤员却骤然多了起来。边区边界,阎老西的挑衅越来越频繁,中央的指示是忍耐。
由此可见,槐子当初的决定绝对是对的,是有前瞻性的,跟中央的步调是一致的。怪不得四爷敢打包票说是三五个月必见分晓。
可林雨桐还没等到槐子出来,就先被方云带了一个地方,安排了一个新任务。
这个新地方离医院不远,翻过一个山梁就到了。山下建了不少窑洞,院子里走动的都是女人。
“这是哪里?”林雨桐疑惑的看向方云,“你们妇女救助站。”
“算是救助站的一部分。”方云脸上带着几分同情,“这个女人……都是从倭战区的慰安所里解救回来的慰安妇。”
林雨桐的脸一下子就冷凝了起来:“慰安妇?”
方云叹气,“那些畜生,将人糟蹋的不像样子,这还都是侥幸的。有些直接被虐杀了。这里面好些人,就是看见了同伴被杀,精神收了刺激,已经疯了。这里面九成九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性病。再加上精神上……想要真的救她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咱们这边的医疗条件你也清楚,除了你没谁能保证一定治好。另外,很多人虽然同情她们,但是到底是心有芥蒂的……”
“我明白。”林雨桐叹了一声,“去看看吧。”
进了院子,按说住着成百人的地方,不该这么安静。可是这里却是真的安静,哪怕是在院子里游荡的女人,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丝毫的鲜活气。她们目光呆滞,有的衣服解开,裤子没穿,也不会觉得丢人尴尬,好事我行我素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你看见了吧?”方云指了指,“就是这情况了。这里有从当地征收的,还有从外地运过去的。有朝显人,有满洲里的,还有台弯,甚至还有两个说话,咱们根本就听不懂,也不知道是哪里人。有的同志说看长相特点应该是东南亚的,谁知道呢。彼此语言也不通。”
“但她们该回说倭语吧。”林雨桐奇怪的道,“她们接触最多的该是倭国人。之后我试着跟她们沟通看看。”
方云点头,就招手叫了一个坐在窑洞门口的女人,“喜妹,过来。”叫了人,就扭头低声跟林雨桐解释,“这个姑娘算是情况最好的了。她家在河楠,村里人都被杀了,她被糟蹋了强行带到慰安所的。”
喜妹过来,却不敢看人的眼睛,只低着头,远远的站着。
林雨桐伸出手,“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