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毅抱着皇上的身体,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太医没来!本该随侧的太医这么长之间都没来,“皇上……”
皇上的手紧紧的抓着这个大伴,轻轻的比划了一个‘三’字。
三?怎么会是三呢?
皇上只有两个皇子,长子端亲王和次子恒亲王啊!
这是糊涂了吗?
猛地,郭毅想起那个只在王府里呆了十天就被送走的庶长子。皇上这是不成了,所以,将这位主子都排在里面了。要是按照这个算法,这个‘三’就该指的是新太子吧?
可是……不是已经册封他为太子了吗?皇上的身体已经这样了,还能撑多久?只谁也不会是新太子吧?
不等郭毅琢磨明白,皇上的手就慢慢的垂了下去。
“皇上……皇上驾崩了……”
大殿里先是一静,接着就是一惊。出了这样的事,在座的各位,谁会被牵连,谁会被迁怒,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哪一次权力的更迭,不死一批人啊。
“皇上啊……”这回大家是真哭了。
眼花缭乱的变故,叫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恒亲王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然后才猛地悲哭一声,朝僵在当场的端亲王冲过去,一拳打在端亲王的脸上:“你这畜生!你这畜生!想当太子你拿去啊!你为什么对父皇下手?你为什么要对父皇下手!没有人伦的畜生……”每骂一句,就挥出一拳头。
端亲王终于醒过神来了,他猛地翻身将恒亲王压在身下,拳头就往脸上招呼,“谁是畜生?叫大家看看谁是畜生?你这混蛋……”
还没骂完,头一撇,就见禁卫军已经冲了进来,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楚源此刻也冲过去,一把将端亲王从恒亲王身上掀下去,“端亲王,你敢犯上!”
恒亲王就着楚源的手站起来,然后就摇摇晃晃的朝皇上跑了过去,“父皇……父皇……你叫儿子可怎么办?你叫儿子可怎么办?”
靖安侯心里冷笑,今儿真是热闹。要真是端亲王下手的,能不做安全的准备。可冲进来的禁卫军明显站在新太子一边。他轻叹一声,大局已定了!端亲王算是被坑死了!他拉了拉已经快哭晕过去的长公主,“殿下该请太子殿下正位了。”此时表态正好!
长公主看着亲弟弟被抬到龙椅上放着,想过去看看都不能。如今,伤心是不可避免,但驸马说的,也是正事。她起身,慢慢的走了过去,“太子,国一日不可以无君,好多大事还等着你料理呢。”
说着,就起身看着下面的众人,“大行皇帝立了太子,正该拥立太子为新君……”她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然后转身,跪在恒亲王的身后,“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背对着众人,拉着大行皇帝的手哭的不能自抑的恒亲王嘴角绽放了一个短暂的笑容。
楚源跟瑜亲王上前扶起恒亲王:“殿下节哀,请正位……”
紧跟着,二人也跪在了他的身侧,“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里的人都跪了下来,就匍匐在他的脚下。
甘氏随着众人一起,跪着,喊着。可她的心却翻滚了起来。
皇上败了!端王也败了!
败在哪了?
就败在不够心狠手辣上了!
第660章 庶子高门(44)三合一
满城都是爆竹的声音,天下的百姓哪里管皇位上坐的是谁。过年了,就要有过年的样子,稍稍能过的去的人家,多多少少的都会买一挂鞭炮回来,图的就是个吉利喜庆。更有些穷苦人家相信,鞭炮声越是喜庆,越是能将家里的‘穷土’给打出去。
所以,子时前后,城里的鞭炮声,就这么传到了大殿里的众人耳朵里。
而此刻的皇宫,哪怕不用睁眼去看,也知道外面肯定是尸山血海了。端亲王什么也没安排,但是他的势力却在,那些亲卫,侍从,在此刻,都已经被血洗了。
大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沉凝了起来。
李湘君看向甘氏,然后慢慢的凑过去,低声道:“如今……如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甘氏收回心神,看向李湘君,“想问什么?”
李湘君看向瘫在一边缩成一团的金云顺:“这孩子……这孩子怎么办?”
甘氏脸上的神情有些莫测:“皇太孙,大行皇帝亲自册封的皇太孙,自然还是皇太孙。”现在就否定了这个皇太孙,不就等于否认了同样被大行皇帝册封的太子的身份吗?这可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大行皇帝赞王爷仁爱敦厚……仁爱敦厚嘛,怎么会跟一个无辜的孩子计较呢?再说了,圣旨上可是说了,皇太孙乃是太子妃的嫡长子,所以……如今他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了。”
李湘君长吁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去,亲手将金云顺给扶起来,“孩子,先起来。大行皇帝去了,大家都难受,但这哀也是有度的。”
金云顺愕然的看着李湘君:“……婶……”
“嗯?”李湘君面露不悦,“你是大行皇帝亲封的皇太孙,是我的儿子,你叫我什么?”
金云顺就朝已经被羁押住的端亲王看去,就见以前在自己眼里巍峨如山一般父亲,此时被人缚住手脚,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端亲王感受到了儿子的注视,眼睛都没睁开,只微微的点头。他知道败了,败了就要有败了的自觉,在这里谩骂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可这一府的老婆孩子怎么办?只要扛过这一关,叫孩子们活下来。那么,一切都有转机。只要老二他没孩子,自己的孩子就是跟他血脉上最亲的亲侄儿,是大行皇帝的亲孙子。况且,顺儿如今过继了过去,他大了,什么都记得。只要将来儿子上位,自己这一脉就还有翻身的希望。
因此,他闭嘴了。不叫屈,不认罪。
这大殿里坐着的,都没有笨蛋,刚才没反应过来,这会子只怕也反应过来了。谁忠谁奸,谁是没人伦的畜生,大家心里也自由了公断。
金云顺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亲生的父亲在一边遭难,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得依靠眼前这个女人,才能保住性命和地位。何其可悲!
李湘君叹了一声,拉着金云顺就走,“跟我来,别在这里杵着。”
金云顺回头朝身后看去,到底舍不得,看着端亲王,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端亲王在府里的时候,对这个庶长子也未必就有多关注。可这个时候,孩子的哭声,叫他在这一瞬间下了决心。就见他猛的睁开眼睛,目光如电一般的看向孩子,就那么专注的看着,然后嘴角张张合合了几下,人就撞了出去。
甘氏是听到惊叫声才看过去的,就见端亲王猛地朝前面一扑,一头就撞在了九龙台阶的菱角上,顿时,额头上鲜血喷涌而出。
“王爷!”端王妃眼疵欲裂,要起身,可一把刀就那么架在她的脖子上。“王爷……”她又叫了一声,就站起身来,哪里还管什么刀剑,直恨不能扑到丈夫的身边去。
“父王……”金云顺一下子就挣开李湘君的手,跑到端亲王的身边,用手给捂住头上的伤口,“父王!太医……太医……”
端亲王摇摇头,一把拉着金云顺满是鲜血的手,用袖子挡住父子俩叠放在一起的手,在儿子的手心写了几句话。
金云顺一边感受着,一边愕然的看着父亲,“父王……”好半天,他才收敛神色,摇摇头,“别死!你别死!”
此时,后殿里正在议事的君臣几人跑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都变了颜色。
端亲王满脸是血的看着恒亲王,“老二,我陪着父皇去见母后了,我们在那边等着你……想来,你不会叫我们等很久吧。”
恒亲王的脸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大哥,你这是……大哥,我没想拿你怎么样。”
端亲王的嘴角泛起笑意,自己不死,老婆孩子就得跟着遭罪。可自己死了,剩下一门寡妇,唯一成年的儿子已经过继出去了,剩下的都不到十五岁,不算是成年的男丁。哪怕就是被贬为庶民,可命都保住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看着恒亲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自己有儿子,只要儿子在,希望就在。可老二他呢?他即便做了九五之尊,又在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端亲王就在这样肆意的笑声中,咽气了!
“王爷!”端亲王妃发出凄厉的叫声,被人挡的严严实实,她爬在地上手指扒着地面也要往前冲,跟着她身后的两个侧妃和几个孩子发出的哭声几乎淹没整个大殿。
甘氏只觉得堵得慌,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成王败寇。
之前在宫门口见到端亲王妃,她一脸高傲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从容的上了轿辇,施施然的俨然整个后宫之主一般。可如今呢,大红的织锦凤袍上面都是褶皱,精致的妆容也早已经被泪水打花了。头上的首饰散落的到处都是,仅剩下的也就那么零零散散的歪在头上。
甘氏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站起来,冲着那几个拦着端亲王妃和端王府的几个孩子的侍卫,声音从来没有过的冰冷:“都给我放手!放他们上前去。事情还待查证,就连皇上对端亲王府都还没有降罪,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对待亲王王妃和遗孤的?”
这话叫大殿的众人不由的都朝甘氏看去,这个时候敢说这话的,只怕也只有这位甘侧妃了。
几位侍卫就有些瑟缩,不由的先看向金成安,然后再看向一边的新皇。
甘氏转过脸来,对着恒亲王叫了一声:“……承宗……”
承宗,这是如今新皇的名字。
而这名字多少年都没人叫过了。
恒亲王复杂的看了一眼甘氏,“你照看着些,叫皇嫂和几个侄儿上前吧。”说着,就背过身,抬腿往后殿而去。
端亲王妃看着退开的侍卫,这才爬了过去,伸手抱着丈夫的头,不停的用袖子擦着他头上的鲜血。
甘氏闻着这血腥的味道,就像是又回到了那个为父母亲人收尸的那天晚上。那时候,血腥味比这个重的多。如今,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还彼此有个依靠,想哭泣的时候,还能有个肩膀。而那时候的自己呢?连哭都不能。
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就又坚定的站住了。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心软,也是自己最后一次软弱了。从今儿开始,这些都该抛弃了。
李湘君一把扶住甘氏,“还好吗?”
甘氏摇摇头:“没事。你现在是准皇后了,这大殿里的女眷还得你来安抚,赶紧去吧。我这里无碍。”
李湘君朝跪在端亲王身边的金云顺看了一眼,问道:“你看这个孩子如何?”
甘氏垂下眼睑:“有良心总比没良心好。对亲爹要是都无动于衷,那还真不敢养在身边了。”
李湘君脸上的神色也才缓和了些,“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说着,就拍了拍甘氏的手,“你先歇着,我去忙了……”
看着李湘君离开的背影,甘氏心里一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了。这孩子再怎么,也是端亲王的儿子,端亲王就这么死了,这就是一根刺,扎下去就拔不出来了。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又飘起了雪花。新的一年,就在九九八十一下钟声中来到了。
九九八十一,乃是极数。代表着皇帝驾崩了!
顿时,整个京城就忙碌了起来。门上贴的大红的对联和灯笼,该揭下来或是直接换成白色。身上的新衣服若是艳丽的衣服,就都收起来吧。换上素服,这是国丧应有的仪式。京城百姓尚且如此,高门大户的讲究就更多了。
四爷也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进密道去接收消息时,才知道的。
信函上将昨晚的事说的极为详细。
林雨桐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才道:“这位恒亲王,是我见过的心肠最狠的人物了。”
四爷摇摇头:“玄武门之变不狠?只是没有亲身经历,不能感同身受罢了。当父亲的不会将儿子想的太坏,可这当儿子的,却未必了……”
“那这暗卫……”林雨桐低声问四爷,“暗卫要听从新皇的调遣吗?”
“他也得有令牌才成!”四爷轻哼一声,“他还是太急躁了。暗卫的规矩,谁也不能破。”
那暗卫直接就游离在外了。“这么多人,靠什么养活?”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暗卫营有储备银子,够所有人员十年所用。但若是十年内,还没有人联络,那对不住,这可就得解散了。”
林雨桐马上明白什么意思了:“得!又得咱们自己养着,是不是?”
端谁家的碗,看谁家的脸。谁给银子,自然就听谁家的话。养成自家的才好呢。
皇帝驾崩,这对于暗卫营来说,又意味着要换一次主子。
四爷晚上的时候,主动找了三位长老,“传命令下去,所有人员,全部蛰伏起来,静等消息。”之后,才看向狄长老,“有件事,还得您亲自去做。”
狄长老眉头微微的一皱:“请您吩咐。”
“大行皇帝殡天了,却是因为中毒而死。那么我请问狄长老,大行皇帝身边的暗卫呢?”四爷的眼神慢慢的冷冽了起来,“按规矩,皇帝身边的暗卫,编制应该在五十人吧。从传递消息到贴身保卫,都是各司其职。按说,皇帝入口的东西,暗卫都是在暗处盯着的。这次怎么偏偏在这上面出事了?派出去的人都是你们训练出来的,他们的本事如何,你们心里该有数。这事是怎么出的?连金甲八和十八卫都被换了,这外庄的暗卫呢?”换了这些人更容易吧。
狄长老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猛地站起来,“是!外庄看来也得清洗一次了。”
“如果连皇上身边的暗卫都换了,那就谁也怪不得了。”四爷说着就站起身,“这位新皇帝得位正不正,并不是咱们该管的。记住,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的本分。暗卫营的规矩不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