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吃的畅快,还得是跟对的人一起吃饭。
两人各怀心思,晃悠着朝小店晃去。
掌柜的大叔见到康畅就笑道:“您这是……”
康畅呵呵的一笑:“那什么,照着刚才,原样来一份。”
方长青就盯着康畅,“康兄吃过了?”
“呵呵……”康畅只道:“无奈的很,叫方兄笑话了。在下这肚肠大,见笑见笑啊。”
方长青就明白了:“没吃饱吧。”跟那样两个人吃饭,是吃不饱。
酱碗上来,康畅学着林雨桐,将香菜末,腌渍过的青红辣椒碎,都往酱料碗里放,方长青一看,就知道这是学谁的。
他不动声色:“康兄倒是好机敏的性子。”
康畅嘿嘿笑了两声,只埋头苦吃,就是不说话。他当然机敏,这是一个机会。皇上明显是不想豪门和世家,世家和世家练成一气。这个时候,自己不主动送上门,等待何时?
谁想到自己想的倒是没问题,可全叫自己给搞砸了。撵上皇上皇后,叫人家请自己吃了一顿饭。这事闹的,自己都想拍死自己。
他对着方长青当然不会说这些囧事,马上不甘示弱的道:“只怕方兄就不得不受几天委屈了。”
方长青挑眉,轻笑了一声。
得!又是一个聪明人。他无奈的道:“以前吧,我觉得我挺聪明的,等见多了聪明人,我这心里就恨呐!整天在聪明人堆里转悠,我这个挫败啊。最恨的就是聪明人。”说着,他就一笑,“不过,今儿见了个蠢人。才突然发现,其实还是聪明人好。跟聪明人打交道轻松。”不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揣摩蠢人的想法和做法,他们的想法,就是琢磨一百年,他都闹不明白他们的逻辑。
康畅点点头,“兄台这话可说道我心里去了。人笨一点可以,绝对不能蠢。这道理,我早就误了。”他知道,方长青说的是他家里的糟心事。搁在谁身上谁糟心。方家本事稳赢不输的局面,现在好了,弄得不上不下,尴尬的要死。
方长青可算遇上一个还算是旗鼓相当的朋友。这才觉得跟人交谈多了几分趣味。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倒也喝出点革命友谊来。
可这个友谊正应了那句话,见光死!
方长青忍着头疼,该当差还得当茶啊。谁知道皇上一大早就给自己扔了一个雷过来。
他要被调离了!
他竟然要被调离了!
他想过许多种配合四爷受委屈的事,但唯独不包括这件。
“……下一步,你要去江南履职,这段时间,你也得好好的思量思量,跟几位老先生,取取经,拿出一份具体的措施出来。两江总督,这个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你一直浮在上面,也该去下面历练历练了。你跟几位老大人不一样,正是年轻干事的时候。多见识见识,对你以后是有好处的。”四爷说的有些苦口婆心。
这就是人才的梯队培养了。如今吕先生跟范先生是大拿,等两人退了,有李季善和刘叔权接替。可这两人都三四十岁了,谁又能接替他们。
方长青算是一个。康畅还得再观察观察。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方长青直接就开口驳了。
四爷还愣了一下。
方长青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连忙道:“主要是爷手底下没人处理琐事啊。”
四爷这才笑道:“昨儿碰上了一个,康畅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他?
特么的,就知道聪明人都不是好鸟。昨晚还在一起称兄道弟,哥两好的恨不能当场磕头拜把子,谁知道叫人家把自己的活给撬了。
方长青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好半天才蹦出一个:“好!”
等从宫里出来,他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下。不得不说,四爷对的住自己了。要论起实权,自己算是唯一一个身上有爵位,但是又即将握有大权的一个大臣了。为了这份信任,他确实不该有任何抱怨。四爷的话里话外,更是对他寄予厚望。
再说,此时对他这样的处理,明着被人替换,委以重任的事却秘而不宣,也是给了自己一个处理家事的机会。
至少在很多人看来,自己是被家里给牵连了,是被世家给牵连了。
等世家真的倒了的时候,自己到时候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师傅吕恒的身体不错,但总是称病,而四爷对此也只睁一眼闭一眼,有要事专门把条陈给师傅送到府里去。原来这就是叫师傅躲过这个风口浪尖啊。
果然,自己还是需要修炼的。师傅闻着味,就知道要刮什么风,哪一片云朵会下雨。而自己,只能算是事后诸葛了。
这么想着,就有些出神,然后眼前冲过了一个人来。
“方兄啊,幸亏遇见你了。”康畅赶紧抱拳,低声道:“今儿一早,皇上打发人宣在在进宫。这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矩都变成什么样了?指点指点……”
方长青就打量了康畅一眼,心里知道四爷是顺势而为,但对着这个即将顶替自己的人,还真实态度好不起来。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指点?岂敢岂敢啊……”
说着,头也不回的绕过去就走。
康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都什么毛病。昨晚还抱着自己做自己是他的亲兄弟,亲的不能再亲的兄弟,今儿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娘们似得,喜怒无常。这是康畅给方长琴身上贴上的第一个标签。
第574章 寒门贵子(128)一更
康畅没有第一时间被宣召进去,而是在侯见处静静的等着。
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吴春来,招了个小太监在一边伺候着茶水。他今儿没吃早饭,昨晚的宿醉头还有点疼,要是能喝点热水当然是最好的了。但是滚烫的茶水到了嘴边,他又放下了。
在宫里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是想要入厕怎么办啊?
将事情办砸了一次就够长教训了,再来一次,他就只能一头去碰死了。
他坐在这里,盯着珠帘的另一边,皇上正在见人,一个他也认识的人,王平遥。
这老家伙还真是愈老弥坚了,声音了透着沉稳,语调慷锵有力。
“……老夫还是不习惯北地的气候,对故土,人总是难舍的。能在南地有立足之地即可,再不敢做他想。王家乃是世家,天下苍生在王家眼里也绝不是等闲。大明气数已尽,皇上秉承天道,老夫心中感佩。王家自会协助皇上平定……”
康畅还没听完,就不由的轻哼一声。什么叫做不习惯北地,只期望有立足地。还不是在这里讨价还价吗?意思是王家协助皇上也可以,但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不动王家在根基。
这老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皇上要是答应了才脑抽了。这些世家跟大明的朝廷,跟郑王牵扯的甚深,这是把皇上当软柿子了。
脚踩两只船踩出了这样的底气,也算是个人物了。
里面只有王平遥的声音,郭畅却没有听见皇上说过一句话。
王平遥也都意味皇上就这么耗着了,就听见里面清冷中没点一点火气的声音道:“王家在南地多年,朕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对南地治理,你是怎么想的?”
王平遥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一喜。如今南地落在谁的手里,还得看世家的态度。而皇上这么肯定的征询治理南地之策,意思还不清楚吗?这就是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哂。皇上就没有不爱面子的。想用自己,想求人,还是拉不下脸来。他倒也不在意这些,反倒跟皇上说起了南地的风土人情。
四爷也没有不耐烦,只耐心的听着。不时的还问几句。
“听说各家都多少有几条海船,跟海外一直来往密切。”四爷猛地问了这么一句。
郭畅在外面听的都是一愣,皇上知道还真不少。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南边大概根本就没去过。可连这样隐秘之事都知道。
早十多年,大明朝廷就禁止了海上贸易。但这海上贸易的利润实在惊人,却是屡禁不止的。这些大家族不少人都参与在里面。王家是这里面挑头的。占得份子最多。也靠着这个赚了更多的银子,要不然其他家族何苦唯他马首是瞻。
不过想到红衣大炮,想到方长青一直在皇上身边,也就释然了。
他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好长时间没听见王平遥的声音,就知道这老家伙给唬住了。
王平遥确实愣住了。皇上允许不动王家已经是极限,要是禁止了贸易,这可就算是断了家里的财路了。不光是断了家里的财路,更是断了这些家族之间的纽带。
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屋里只有四爷拨弄茶盅的声音,王平遥心神才收回来。其实反过来想,他的心里反而有些踏实了。刚才还觉得皇上答应的有点太痛快,要是皇上早知道他的命脉在哪,也能捏住这个命脉,那也就不难理解。只要平定南地,皇上加重对他们这些商船的赋税征缴,那么,还真就是捏住了他们的命脉了。
在王平遥思来想去开始冒冷汗的时候,四爷才道:“其实这次将你们召集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海上贸易。你不用害怕,这事朕不会禁止,相反,以后凡是海船出海贸易,还会有朝廷的水师护航。你们不用担心海盗。另外,朝廷的海船也是对外买卖的。至于朝廷的海船会是什么样子,之后,会有专人跟你们讲解。你们见了模型就知道了。”
王平遥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叫他们买海船,顺便水师出动不可能白干吧,这都是需要银子的,这就相当于分红他们手里的利益,用这部分利益养水师练水师。
他试探的道:“这船只,只需要先付定金的吧?”
“这个自然。”四爷理所应当的道。
果然!
原来是朝廷没银子,打算借鸡生蛋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心里倒是不慌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世家跟皇家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了。这利益连起来的纽带,比裙带关系为纽带牢靠多了。
而康畅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怎么越是感觉越是觉得危险呢。
大军南下,箭在弦上了。皇上却引而不发,反而大邀宾客。这事怪不怪?谁心里没提着两分。可到了京城,还真就将他们放在聚贤阁,由着他们讨论政事,半点都不干预。而南下的大军也确实没有任何动作。这些人心里那点忐忑只怕就早就被这份表现出来的大度和容人的雅量给消除殆尽了。
而现在呢,又抛出来一个叫这些人放下所有戒心的诱饵来。这是叫这些人安安心心的待在北地吧。
他敏感的意识到,皇上刚才说的那些话,八成就都是真的,只除了跟世家合作以外的任何话都是真实的。
那么,也就是说,皇上知道这些高门大户心里对朝廷的政策有所不满,所以,他已经想好了另一条途径来安抚这些豪门大族。如果,这海上贸易真的成了常态,有资本参与的,一定是豪门大族。这里面的利润,又不是土地上那点利益可以媲比的。
这个香饵不光是对世家诱人,对豪门出身的,又何尝没有吸引力。
皇上这是知道这些大家族不满了,所以,将这些因为不满可能引起动荡的不安定份子,全都聚拢在京城,聚拢在眼皮底下,是掩盖在问政这个光鲜的理由背后的另一层真相吧。
换句话说,皇上相当于把这些人都关在京城了。意思是,朕忙着平定南地呢,这会子你们都老实点,别出来碍事。
可这个坑,偏偏是众人哭着喊着,自己跳进来的。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怪不得方长青说他讨厌聪明人。这聪明人的确是太讨厌了。每次你都以为看到了真相的时候,你才发现,你意识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他们一反手之间,暗藏着什么,除非他想告诉你真相,否则,你真有可能一直都猜不透。
他现在也开始讨厌聪明人了。简直太讨厌了。
这边想的出神,吴春来却有些无奈,自己已经连着叫了他好几声了,人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一句都没听到。胆敢在皇上的侯见处开小差的,这位是第一人。
“康大人,康大人。”他又连叫了两声。
康畅这才猛地醒过神来,一下子站起来:“哦!在呢!在呢!王平遥那老东西走了?”
吴春来:“……”你真是胆子肥了,怕皇上不知道您一直在听墙角是吧?
康畅说完,就愣住了,然后拍了自己的嘴一下:“昨晚喝多了,今儿还没醒呢,醉话!醉话!当不得真。”
吴春来默了一下,多少有些忧心。万岁爷这次找来的人,真的靠谱吗?这毛躁的,给他当徒弟他都嫌弃。
他无奈的道:“康大人,皇上要见您,请吧。”
康畅耳朵里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那就是吴春来一直叫他‘康大人’。按照规矩,他可是白身,哪里当的起一声大人?
而吴春来会不懂规矩的瞎称呼吗?必须不会啊。
这也就是说,此次皇上召见是好事。
他一瞬间腰杆也直了,脑子也清楚了。跟着吴春来就往里面去。
眼前的四爷又跟昨天那个四爷不一样。他穿着家常的袍子,就那么随意的歪在一边的榻上,身上搭着皮褥子。见他进来,只抬眼看了一眼,就问道:“刚才内室说的话,你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