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林雨桐起身,“你先去回话,就说我马上就到。”
李季善和刘叔权两人联袂而来,沿着走廊,看着雨水沿着屋檐往下落,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直到了快进四爷的院子了,李季善才一把拉住刘叔权,“师弟啊,有个事,我也是苦思数日而不得定,就等着你一言而断啊。”
“哎呀哎呀!师兄这话可就重了,这一句话险些将我给压死啊。”刘叔权连连摆手,一副不敢当的样子。
李季善就呵呵一笑,不理刘叔权话里的谦虚,直接道:“这些日子,我听说,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都在劝四爷进位,劝他早日建国,开元称帝。”
“这事……本也在意料之中。”刘叔权小声道,“你就是不劝,他也会称帝。”
李季善就挑眉看刘叔权:“我现在犹豫的是,我该怎么做?听说范先生,吕先生,都已经为四爷准备好了登基的一切事宜。”
刘叔权一时就有些纳闷,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值得他这么翻来倒去的念叨吗?
他有些拿不准自己这个师兄的意思,就笑道:“师兄到底在犹豫什么?是想做什么不好下决断骂。”
“还真是被你说着了。”李季善小声道:“我犹豫的是,我该不该向四爷劝进。”
刘叔权心里一瞬间就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于是,脸上神色越发的严肃,“应该!自然是应该。”
李季善嘴角就微微翘起:“真的应该?”
“自然是真的应该。”刘叔权微微笑笑。叫人完全看不出心里的想法。
李季善脸上的笑意就更亲和了几分:“既然师弟都这么说了,那这劝进之事,就不能轻率了。”他盯着刘叔权的眼睛,压低声音道:“我想着,还是应该叫文武百官一起,向四爷劝进。”
刘叔权就露出几分夸张的表情出来,一副‘师兄你的主意好棒我怎么没想到的样子’道:“百官劝进?对啊对啊!由师兄统领百官向四爷劝进……”他也回望李季善,“师兄啊,要是我没记错,这由宰相领衔,百官劝进是古礼吧。要是由师兄领着百官劝进,这还真是上合天道,下合古礼。你瞧瞧我,我都迂成什么样子了,怎么连这最基本的古礼都给忘了呢。”
李季善被刘叔权当面揭破了打算,也不恼。只笑道:“要不然,由师弟你领着百官?”
刘叔权轻哼了一声:“我早就说过,考科举,我比师兄强。为人处世,师兄胜我良多。我这人清高惯了,曲高和寡!曲高和寡啊。师兄你率领百官,这才是众望所归啊。”
李季善心道: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他这狗脾气,能结交几个人。
见他真的退让了一步,不由就问了一声:“你这话,可当真?”
刘叔权面上一派谦和:“师兄啊,你这是干嘛?不停的问我当真不当真,在下可曾在师兄面前说过一句假话?”
“假话?”李季善摇摇头:“那是真没有。不过……这真话,却也未必见得。听你说话,还真是有几分真假难辨。”
“冤冤冤!真是冤死我了。”刘叔权连连摆手,“今儿师兄你这不光是要压死我,还要冤死我不成。”
李季善也不在意他语调里的阴阳怪气,只道:“能叫你喊冤,到了下面见了师父,我也算是赢了你一回,好歹是个脸面。”
两人相视一眼,又随即错开。
两人没到书房,他们说的话,就已经由黑七汇报给四爷和林雨桐了。
“你听听,你听听。”四爷往椅背上一靠,“这开国的事啊,是皇帝不急,将相们急。刚还说,这成百位的将军和有功的将士等着册封爵位呢。这边文臣就又闹起来了。八字还没一撇呢,都瞄着丞相这个位子去了。”
林雨桐亲自递了一杯茶去:“争也是白争!有军机,有内阁,您又不会设置丞相,爱争就争呗。把这个想当宰相的,都放在内阁里,叫他们去争,去斗。”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要真跟你说的这么简单,事情不就好处理了吗?你等着瞧吧,下来这就该是争名、争利,争功,争荣了。没有一番龙争虎斗,闹出几件事情来,就消停不了。要不是为了开春的春闱,爷是真想迟一些。迟一些好,迟一些才妥当。”
是啊!这里面不光是满堂的欢喜,还有数不清的是是非非。
四爷说着,就起身,“你在里面歪在榻上听吧。我叫人把门都开着就是了。”
林雨桐也没强求,目送四爷出去。
外面静悄悄了好一会功夫,才听到吴春来跟四爷禀报,说是方长青来了。
林雨桐随手拿了本折子翻看,也没在意两人在外面的寒暄。
突然就听见方长青道:“四爷,您当日在城墙上说的话,可作数?您称帝,夫人这皇后之位也得早早的定下来吧?”
就听四爷没有起伏的声音道:“你操这心做什么?”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做了帝王以后。”方长青看着四爷:“不管四爷以后会见到多少漂亮的,年轻的女人。但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的上夫人贤良……”
四爷抬手,打住了方长青的话:“夫人好不好,爷比任何人都知道。如果爷是太阳,那么夫人就是月亮。日月行天,亘古不变!”
第545章 寒门贵子(99)二更
“师弟,你说四爷叫咱们来,是为了商量什么?”李季善侧身低声问道。
刘叔权斜睨了李季善一眼,摇头道:“不知!”
李季善用胳膊肘碰了刘叔权一下:“你就估计估计!”
刘叔权呵呵一笑:“算了,我还是不估计的为好。”
李季善嘴角却翘起:“一,国号。二,国都。三,继位诏书。”
刘叔权连忙拱拱手:“不愧是要做相国的人了,掌上有乾坤啊。”
李季善刚好说话,就见范东哲和吕恒两位老大人朝这边走来,两人连忙闪在一边,拱手行礼,让两位老先生先走。
范先生摆摆手:“别多礼了,赶紧走吧。别叫四爷等着。”
四人刚到书房的门口,就听见四爷说“……日月行天,亘古不变。”
李季善就看向刘叔权,眼里在问,这话是说谁呢?
刘叔权眼睛一垂,不搭理他。
吴春来笑着从里面出来:“几位先生里面请。”
四爷见几位先生到了,才收敛起脸上的神色,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三郎跑了进来,“来迟了!来迟了!请多见谅。”
他怎么来了?
不光几位先生这么想,就是林雨桐也不由的压在四爷誓言般的话对她造成的影响,心思一下子就转到了外面。
四爷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抬手叫三郎坐了,才道:“国号怎么定?几位先生可有什么想法?”
说着,就看向吕恒:“先生有什么高见,就只管说。”
吕恒斟酌了半天,才道:“大明朝,当初之所以定为大明,明字,乃是日月相合,承天道而定乾坤。”
“大明之大,天下无双。大明之明,万古不灭。”范东哲接过话头,“这便是大明的寓意。”
“另外,大明两个字,典出大额弥陀经。佛言,其光明所照,央无数天下。幽冥之处,皆常大明。”刘叔权起身,郑重的道,“所以,这新的国号,寓意更得斟酌。”
李季善摇摇头:“关键是,这跟大明分而立之。这国号就更得慎之又慎。”省的叫人先把咱们定为乱臣贼子。
说了这么半天,一句实在的玩意都没有。
三郎看着几位都已经发言了,除了四爷一副深思的样子,再就剩下方文青做记录,并没有说话。
见几人都看向自己,三郎嘴一咧,脱口就道:“大清!叫大清如何?”明朝下来不就该是清朝了吗?咱们就这么往下排吧。几人能定为国号,这个字自然是有可取之处的。
林雨桐愕然的抬起头,难不成这就是四爷的用意。
她心里叹了一声,这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情结吧。不管多少人对满清不满,但作为雍正爷,他对大清的热爱,是深入骨髓的。这也许可以理解为一种寄托,一种延续。毕竟,那时候,他真的作为皇帝的日子,并没多少年。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反正,不管叫什么,自己和四爷来了,这世界总归是不一样了。
而四爷的手,攥着茶杯紧了紧,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反而看向三郎:“清?有什么说道?”
三郎哪里知道这个,他眼珠子一转,好半天才忐忑的道:“这清,与浊相对。大明的朝廷污浊不堪,这天下可不正是需要一股是清流,一股子清气,还天下一个清平。所以,我觉得叫大清挺好的。”
李季善马上就拍手,“好!说的好!这清字,也有清正,廉洁,公正,纯洁,高尚等等的意思。清者,道德之典范。可不正是能告诉这天下人,这江山正是有德者居之。”
三郎心里不由的佩服,说了这么多,其他的都是扯淡,就最后一句最实在。
选这个字,就是再给四爷登基称帝舆论造势呢。告诉天下人,四爷不是乱臣贼子,是有德者。是有资格承载天下的君主。
四爷就抬头看向另外几人:“如何?可否?”
“可!”几人连连点头,认可这个名字。
三郎心里撇嘴,果然,历史总是他娘的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也不知道是他改变了历史?还是这本该就是历史的走向?
四爷看了吴春来一眼,吴春来就进了里间。等出来的时候,就道:“夫人说,很好!”
几人这才诧异,原来夫人在里面旁听啊。
方长青的手一抖,要不是手里没毛笔,这纸上非涂上一个墨点不可。要知道夫人在,他刚才绝对不会说出那么孟浪的话来。
三郎隐晦的撇撇嘴,就那位夫人,整天在外面东颠西跑的,什么人不见,什么事不干?这会子倒玩起了垂帘听政。
四爷对几人的神色视若无睹,直接道:“那就定了,就大清吧。”话音一落,就抬眼看着几人,“那国都呢?有什么定论?”
李季善就率先抢过话头:“以在下之所见,如今的京城,可暂定为京城。等南征之后,可迁都金陵。这金陵城倚钟山而临长江,虎踞龙盘,天下形胜。立为国都,定然国运永恒。”他看了一眼仿佛要抢话说的刘叔权,赶紧道:“另外,江南数省为鱼米之乡,定都金陵,便于统御全国的经济。”
三郎心道:原来这时候人家古人已经考虑经济中心,经济圈的问题了。这么想着,就朝范先生和吕先生看去,想看看这两位被称为大贤的人,有什么高见。
却只见两人双眼紧闭,坐在椅子上,是一副只带着耳朵不带嘴的架势。
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李季善和刘叔权之间的明争暗斗。
就见接话的果然是刘叔权,他身子前倾,一副准备战斗的架势,“在下以为,金陵万万不能定为国都。自古以来,金陵的宫阙城池迁徙无常,城隍墩堑,更是屡遭开挖填塞。坑洼沼渠,也是满目皆是。这样的地方,地脉泄尽,王气难收。历朝历代,凡是将国都定为此地者,无不是偏安一隅,继而湮灭消亡。”
三郎听着,端着茶杯都有些傻了。这里面的道理他是听不懂的,但是这金陵,又该是应天,南京。还真叫人家说对了,定都在这地方,确实没怎么能成事的。就连有老美支持的jiang,不也一败涂地吗?
他心里惊叹,就听刘叔权继续道:“千年来,威胁最大的,便是北地的胡马蛮夷。历朝历代,凡是圣朝,立都当以戍边制敌为第一要务。”
范东哲和吕恒这才微微的点了点头,从大局上看,刘叔权是胜了一筹。
四爷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以后也就不再来回的折腾了。”
说完,就起身,对李季善道:“至于继位的诏书,还是你还起草吧。之后我看看,咱们再定。”
李季善赶紧的点头应是,虽然国都和国号,他的确不出彩,但好歹四爷还将另一个要紧的差事派给了他。
四爷回了里间,几人就恭送吕先生和范先生先走。
吕恒轻叹一声:“老夫是真老了。帮儿孙们走了这一步,也实属是无奈。”他朝后指了指,“如今看着,可要起争端了。”
范先生就道:“我这也是害怕,这还没开始,就酿成了党争啊。”
吕恒摆摆手:“说不好,不好说。先看看吧。咱们这把老骨头了,可别跟着折腾了。年轻人啊,爱怎样就怎样吧。管不过来了。”
而李季善和刘叔权,在书房的门口,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拱手作别,背向而去。
三郎看着方长青负手而立,从正中间的那条路走了。他一时就懵了。
妈的!三个人选了三条路走,自己该怎么选。
他干脆先蹲在屋檐下,等上一会子,等三人都走远了,他再出去。
四爷回了内室,林雨桐抿嘴就笑:“你叫三郎来,就是想借他的口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