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了这年的十月底,才算把这个大观园彻底的收拾好了。陈设摆件,一一置办齐全。
添置这些东西,薛家没少拿银子。这都是王熙凤说的。应该是错不了。
另外还有许多有林家标记的古董摆件,文玩字画。东西一拿出来,让不少人感觉到很尴尬。能打上林家的印鉴,就是林家私库里的东西。能出现在贾家,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贾家的姑奶奶贾敏搬回娘家的。
要不是实在没有银子置办东西了,以林如海现在的官职,他们是不敢将这东西明目张胆摆出来的。
贾家尴尬了,林黛玉却觉得自己都没脸见哥哥姐姐了。
林雨桐是心疼的,林雨杨就脸黑了。
这当初祖父祖母给父亲娶贾敏,是闭着眼睛选的。
反正不管怎样,这大观园的内部装修算是完工了。于是贾政上了折子,要接元春省亲。日子就定在元宵节。
贾家又进入新一轮的忙碌。
日子就是这样,总是不经意的流失。好似建了一个园子的时间,就让林雨桐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林雨杨也已经是个小伙子的样子了。
贾家忙碌他们的,林家依旧一边围观贾家的日子,一边过自己的小日子。
今儿,三人聚在一处说话。
“师傅倒是说我可以下场了,就是如今这考试,我不知道是要回南边,还是在京城。”林雨杨捧着茶道。
“这话怎么说。”林雨桐问道。
“按说得回南边的。但是父亲的官职很特殊。我这种应该是要避考的。”林雨杨解释道。
林雨桐点点头,就是怕官员的子女在自己的所辖之地考试,会让考官有所偏颇。所以,就要避开这个地方。
“那舅爷爷的意思呢。”林雨桐问道。
“留在京城。”林雨杨道。他其实是想借此机会出去走走的。
林雨桐却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你一个人回南边,我也不放心。等到事情了了,确定安全了。天下之大,你哪里去不得。只忍耐一二。”
眼瞅着过了年,这宫里就打发人来看地方,安置东西。
等到了正月十五,从大半夜,贾家众人就起来忙碌了。
贾母见林家人没到,忙问,“可别错过了时辰。”
王熙凤笑着道:“林家大妹妹已经打发人给我说过了。原是宫里规矩大,这到底是亲戚,不得娘娘的传召,是不敢擅专的。”她心里却知道,这林家到现在,恐怕还都没起呢。
贾母沉吟一番:“这话也有理。”
只薛姨妈和薛宝钗,史湘云有些讪讪的。
林黛玉起来,听见外面及其安静,就赶紧到了林雨桐的屋子。见了林雨桐就道:“这也没个准时辰,一家子老幼就在那等着。今儿这天可不暖和。不能吃,不能喝的。别人还罢了,只老太太怕是受不住。”
“老太太心里高兴,就什么不自在都没了。”林雨桐将一碗浓浓的鲫鱼汤递过去,“赶紧喝了。”
“难怪姐姐不去瞧热闹呢。”林黛玉抿了一口道:“这瞧热闹也是个受罪的活计。”
“真正的热闹在晚上呢。”林雨桐笑道:“你只管养精蓄锐。咱们晚上跟着一道,瞧一瞧去。”
以林如海如今的身份,元春要是不急着召见,才怪呢。
第31章 红楼(31)
却说那贾元春见了家人,且喜且悲。一屋子女眷跟着落了几滴泪。除了贾母王夫人之外,也就王熙凤的眼泪是真实的。她是看着如今的盛景不由的不悲凉。她有时宁愿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光景好一日,她便跟着受用一日。不像现在,众人皆醉我独醒,这一步步煎熬,又算什么呢。
她这幅样子,惹得旁边的尤氏不停的扭头来看。心道这凤丫头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
就听贾元春在上首已经问道:“听闻姑妈家的表妹在家住着,如今怎么不见。”
贾母道:“外眷无职,未敢擅入。如今,有薛家太太带着姑娘,另有史家的姑娘在外恭候。”
贾元春一听,如何不知道贾母的意思。便道:“快请姨妈并两个姐妹进来。再打发人去请林家表妹。一家子骨肉,倒也不妨。”
贾母应了一声,自有人去办。
林雨桐和林黛玉估摸着元春会召见,所以,身上衣裳首饰都是齐整的。不想,这一等都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来接的人还带着马车肩舆,显然事为了赶时间。
可等林家姐妹到的时候,诗也做完了,词也赋完了。林雨桐本就不擅此道,林黛玉如今倒没有压下众人的心思。她的家世,处境,样样都比其他姐妹强。心态也跟着变了。两人丝毫没有稀罕,反倒松了一口气。
探春正在誊抄。元春将这姐妹两人叫到跟前,嘘寒问暖,好不亲热。贾家的姐妹尚且不及。
“两位表妹果然很好。”元春赞了一声。
等到边上的宫娥提醒时辰,元春才放了二人。
一时又让点戏。往常听着也就罢了,可如今听在王熙凤的耳朵里,只觉得句句都是预示。一出出的悲欢离合,只叫她心里憋的快喘不上来起。
“……君子多欲则贪慕富贵,枉道速祸;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败家丧身……”
小戏子的声音清亮,句句都戳在了王熙凤的心上。
林雨桐并不担心其他,只一味的享受着难得的盛宴。不一时,元春又有赏赐下来,听来,自己姐妹比贾家几个姑娘还重了几分,就连林雨杨没到,元春也赐了跟宝玉一样的赏。
贾家人谁不是眼明心亮的。心道,即便如今封妃了,这有些人家也是怠慢不得的。比如,林家。
至于贾元春临走之前一再嘱咐不得奢靡的话,大概也就王熙凤听在耳朵里了。
省亲完了,贾家众人终于能歇歇了。林家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林黛玉看看书,写写诗,然后找林雨桐品评。林雨桐叫她把这些诗词都收拢起来,将来等父亲回来了,让他甄选一二。自家刊印成册,也不说拿到外面去,只留在林家给后辈子孙看,也是好的。
这话倒正应了林黛玉的脾气,如今越发的用心思。只怕诗中有用典错疏之处,叫后人笑话。每每念书,越发的认真起来。别的都顾不上了。
林雨桐除了料理家事,其余的心思都在针线女红上。这两年厨艺从来没拉下来过,就是一些菜式,也学了不少。等真的会做了,才发现当初想收拢菜谱的想法其实是不靠谱的。因为这里面大部分的食材,在现代都已经被列入保护动物之中。连食材都没有,菜谱有人要吗。于是,在如今能吃的着的时候,她哪里还会客气。林家的餐桌,一直都是极为丰盛的。
她一直认为,吃的好点没什么。只要别浪费就行。像是贾家这般,一个人摆上十几个菜,临了动了筷子的也就那么几个,吃不完全都赏了下人。
虽然下人也是人,善待点没错。但是你可以长月钱,却不能日日跟主子一般的养着。难怪这家里的丫头们没一个愿意出去的。除了贾家,上哪找这么好的地方去。
贾家整个的氛围,都是懒散的。好似要把之前一年的忙碌给找补回来。
但林家随着将林雨杨进入考场,就陷入了紧张之中。这事,根本就没有惊动贾家之人,用林雨桐的话说,就是去考个秀才,还不至于大张旗鼓。
因着家里有事,林黛玉只推说自己懒得动弹,也没往贾母那边请安。不过是家常做的茶点,得着了,少不得打发丫头给贾母送一些。贾母逢人就赞,再没有比这孩子更贴心的了。
今儿林雨桐做了豌豆黄,林黛玉觉得比这府里做的要可口些,就打发紫娟去送,临走叮嘱道:“别一径的多嘴多舌,要是再不好,我也只能撵了你了。”
这是不叫紫娟把林家的事随便往外说。
紫娟垂头听了,这才告辞出来。如今,要不是姑娘念着旧情,这身边早就没有自己立足的地方了。不说林家的丫头能干,就是雪雁,如今也被调教的利索了。办起事来,也一样不比人差什么。自己比别人多的,也就是姑娘一个人再贾家那两年伺候的情分罢了。
老太太的屋里,薛姨妈,宝姑娘,云姑娘陪着老太太说笑。
紫娟将手里的食盒交给边上的小丫头,才道:“这是我们姑娘听说昨儿晚上老太太不曾吃多少东西,叫给老太太送来的。请老太太看在一片心意的份上,好歹赏脸多吃两口。”
贾母点点头,就对薛姨妈道:“原不过是积食,正好少吃两口顺顺,不想这孩子就知道了。都道我平时疼她,她这般叫我如何不疼她。”
薛姨妈笑着点头应是。
鸳鸯一会子就端了豌豆黄来,贾母果然赏脸吃了一块,“吃着倒比咱们平日里吃的细腻些。”
又让与薛姨妈,薛宝钗和史湘云也尝尝。
史湘云吃了一块,就道:“林姐姐也忒的小气,又不是稀罕物,多送几块,还能吃穷了他们家不成。”
紫娟顿时有些憋气,就笑道:“云姑娘说笑了。这原就是家里的大姑娘亲手做的。只给我们姑娘平日里用。因着姑娘这几日有些燥热,大姑娘就选了这应季的豌豆黄来。又怕粗糙了不入口,真是十斤的豌豆面里筛不出一斤合适我们姑娘吃的。倒真真不是舍不得。”
史湘云不服气,还要说话,被薛宝钗拉了一把。
贾母笑道:“看来,这东西的好坏,还在这用不用心上。”似乎有些感慨。
林黛玉的身体就是在她眼皮底下变好的。也没见请医问药。虽看着比别人弱些,不过却甚少生病。说到底,还是有人照管的精心。一个燥热,就费这许多心思。就算她心里对林雨桐多般的不喜,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紫娟拿了贾母给的赏赐,这才往回走。恍惚听着宝玉的屋子里又闹了起来。是为了一碗酥酪的。
她无心往下听。刚要走,就见晴雯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倒在门口说起了话。
“袭人姐姐呢,怎么不见。”紫娟笑道:“闹成了这般,看来,还是得有个镇山太岁才成。”
晴雯冷笑一声:“如今不同往日了。她也休想压服住谁。宝玉待她也不如以往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想着回家住几日。咱们那位二爷,你还不知道。最是心肠软的,要不了两天,就又想起她的好处来。也就这一半天的功夫,准打发人又把袭人给接回来。今儿宫里的娘娘赏了酥酪,可不就巴巴的给她留着。如今那姓李的老虔婆不知道在哪里输了钱,又灌了几口黄汤子,正闹着呢。”
紫娟咂舌道:“这娘娘赏的,多少主子都得不着。却偏偏要留给袭人,这李嬷嬷要的还这般的理直气壮,可不是让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在林家绝对不会有的。
“你们主子也没得。”晴雯嘴角一抿,笑道。
“一碗酥酪罢了,能是什么稀罕东西。”紫娟从荷包了就掏出几块酥酪干来,“就是牛乳做的罢了。我们折腾这个不知道糟践了多少好东西。咱们府里人多,什么好东西分到主子手里,都没多少了。可这牛乳,在林家,真不是稀罕物。我们姑娘日日用它泡澡。”说着,就把装着酥酪干的荷包塞给晴雯,“这个用温水化了,放些干果子进去,不比那蒸酥酪差什么。去给了李嬷嬷,也省得闹成这样不好看。没有了只管打发人来拿,这个主,我还做的了。平日里院子里的小丫头只把这干酥酪的放进嘴里当糖块吃。”
晴雯看着紫娟的背影,喘了两口气,冷笑道:“如今不比以往你求着我们的时候了,倒越发的阔气起来。”
这才转身进屋子,叉着腰,骂了一通,将这些丫头都暂时压服了。才又拿了荷包给李嬷嬷,“这是我们二爷从林姑娘那专门给您求来的。这东西能存的住,给您带回家哄孙子,不比这捂了半天,是不是变酸的东西强啊。”
李嬷嬷这才看了晴雯一眼,“没想到往日倒是老婆子我看走了眼,你倒是个好的。那原本看着好的,却原来才是个奸的。”
就听外面有个丫头冷笑道:“如今那人是二爷的心尖尖,别说我们这些个素日里只知道一味埋头干活的,就是嬷嬷如今不也靠后了吗。”
晴雯忙呵斥了一声。但这话着实是火上浇油,李嬷嬷心里又记了袭人一笔。
等送走了李嬷嬷,晴雯才把刚才在外面说话的秋纹叫进来,“你说那些话做甚。咱们自是不怕事的,可也架不住她这日日挑事。”
秋纹冷笑一声:“刚走了一个贤良的,又来一个贤良的。我们不做贼,却日日被当成贼防着。那做了贼被拿了脏的,反而越发的得脸了。”
晴雯一甩帘子出去了,只听着声音道:“不服气,你也去做贼去。我干干净净一个人,别带累了我。”
麝月在一边听着,什么话也没说,只把两人说的话记在心里,寻思着等袭人姐姐回来的,还是得说给她听听的。
宝玉屋子里的官司,紫娟回来后就细细的说给黛玉听。
林黛玉只看着手里的书道:“你跟我说这个作甚。这天下不论何事,最怕这‘公平’二字。凡是有事端,必从‘不公’来。宝玉做事向来随心,不去想那么多。可架不住别人不想。这一屋子丫头,可不就是宝玉的态度偏颇,才惹出了许多故事来。”
紫娟点点头,应了一声‘是’,再不敢多话。
日子在等待中过,就显得尤其的艰难。但终有熬过去的一天。林雨杨在京城科举,他自己倒是觉得轻松,可林雨桐看着焦心。
等考完了,林雨桐发扬好家长的作风,考的好坏一概不问。只让好好休息,然后换着花样做吃的给他。
林雨杨在家养了两天膘,实在受不了姐姐这般的关心,就拿了自己在考场做的文章去了张家。之后回来才道:“舅爷爷倒是说没有什么大问题。端看名次如何。”
“考上就行,名次不名次的,不要紧。”林雨桐挥挥手,完全是大学里六十分万岁的思想。反正考的再好,不也还是秀才。在不能进一步成为举人的情况下,在她看来,有什么差别呢。虽然是‘廪生’能好听些。证明名次不错。但林雨桐又有话安慰,“如今不同以往了,咱家也不缺廪米吃。这名额给那更需要的人,也没甚关系。”
林雨杨突然发现,这么一划拉,他真的毫无压力啊。
“我就不信那秀才们还能把自己的名次贴在脑门上。”林雨桐笑道,“从古至今,考生多了,我能记住的就一个‘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