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律师盯着肖煜这张茫然的面孔看了半天,然后叹了一口气:“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是愿意相信您的。”
“谢,谢谢你。”
“但是,我相信您,不代表先生会相信您,更不代表法律会放过您。”胡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到肖煜面前:“从相关法律来说,您的行为完全够得上故意杀人。”
“杀人?”肖煜震惊到连文件都没有接,整个像是石化了一样僵住了:“我故意杀人?我怎么会去杀人呢,而且还是颜瑾,我没有动机啊,这真的是意外啊……”
“我愿意相信这是意外,但是现在您驾车行凶的证据确凿,真的到了法庭上,您是绝对不利的,这是律师函,您可以仔细看一看,对于故意杀人罪的刑法上面都有标注。”
肖煜接过律师函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
他本来以为这件事最多也就是赔一些钱而已,这两天他上网查了一下颜瑾那辆劳斯莱斯幻影的售价,然后很怂地开始想要怎么联系颜瑾说明真相……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记沉重的耳光。
胡律师摸着下巴打量着眼前这个吓成了傻子的年轻人,尽管他非常相信他的雇主,但是现在他却不由开始怀疑这件事里会不会真的有什么隐情。
如果说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是敌对家族准备的钉子,那这装傻的演技也实在是好的过分了些。
或许这个年轻人真的是一个被利用了的棋子,并且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自知,胡律师不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这些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完成雇主交代的任务。
“不用这么紧张,既然我们没有直接在法庭上见面,说明事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胡律师将律师函从肖煜手中抽了出来:“如果您愿意将幕后的黑手招供出来,那颜先生或许会对您网开一面的。”
“可,可是没有幕后……”
“肖先生。”胡律师提高了音量:“您到现在还没有搞懂,选择权已经不在您的手中了。”
肖煜缓慢地摇了摇头。
“如果您愿意按照我们的意思,供出幕后的人,我们自然不会为难您。”胡先生摊手:“可惜您不愿意这么做,您认为自己是无辜的,是被利用的,所以,您就只能选择‘按照我们的意思供出幕后的人’。”
“这样,或许颜先生还在您赎罪完成后,给您一张支票供您出国过完自己后半生的日子?”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话语,但是稍稍更改了停顿的地方,就让意识发生了微妙的偏差。
直到这个瞬间,肖煜才终于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这荒诞的认知让他的大脑轰得一下炸成了烟花。
许久,肖煜才缓过了神来,难以置信地问道:“是颜瑾让你这么说的?”
“自然,我现在转述的都是颜先生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管我是不是无辜的,无论如何都要我给‘幕后黑手’作证,幕后黑手的身份则是由你们来决定?”
“您能这么快领悟到我的意思,我感到很荣幸。”胡律师扬起一个笑容,那笑容嘲讽至极。
肖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回道:
“我不同意,我们法庭见。”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祸事连连
所以说,就算是怂货也是有脾气的。
人就像是一个弹簧,压缩压缩压缩,压缩到了最后,总是有反弹的时候的,哪怕肖煜这根弹簧比较长,但也是有极限的。
到了极限,自然会反弹。
但是反弹过后嘛……
肖煜在自家沙发上沉思了一个小时,然后在沙发到门口之间不断来回走动,具体的操作是这样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穿过厨房走到门口,转圈,走回沙发,坐下。。
天啦噜,他居然会说出“法庭见”这种话,他的脑子是坏掉了吗。
为什么要说的这么绝对啊,明明可以说要考虑一下争取时间的。
可是,他之所以会这么不淡定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谈及了颜瑾嘛。
谁叫颜瑾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那么高大,一点都不像是做出这种事的人。
肖煜委屈地把自己埋进沙发里,下意识地想往温暖的手心里蹭蹭求安慰。
落了空。
他突然惊醒,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靠卖萌就解决一切的形态了。
啊啊啊啊怎么说都好不容易变回了人类,拿出点智慧来。
肖煜给自己打气。
自己选的路,跪着都要走下去。
律师都被他气走了,现在就真的只能等法院传票了。
肖煜刚才上网查了一下上法院的流程,如果网上的信息足够准确的话,那他在被起诉之前,应该还是有一段时间能够自由活动的。
在这段时间里,他无论如何都得要和颜瑾见上一面。
见面,然后说清楚一切。
根据老吴那里的消息,颜瑾这段时间应该都在办给宠物举行的葬礼,一时间还管不到他的事情上。
说真的葬礼能整整办一个礼拜的,肖煜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顺带一提给宠物办葬礼的事情,肖煜也是第一次听说。
肖煜看了一下网上的评价,几乎所有人都是在大加赞扬颜瑾的有情有义,所以他只能怀疑,大概是觉得这一切奇怪的自己比较奇怪。
一开始听说葬礼的时候,肖煜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和颜瑾见面的机会,然后老吴就告诉了他一个悲愤的消息——
葬礼现场所有姓肖的人都不能进。
气愤又委屈的肖煜只能放弃在葬礼上堵颜瑾,转而思考别的方法。
肖煜来来回回地重复转圈,坐沙发,侧头,落空,起身,走向门口的动作,或许是老天都觉得他纠结,为了帮助他结束这样无意义的操作,门铃响了。
叮咚。
“来了。”肖煜吼了一声,然后过去开门。
他正好走到门口,开个门就是十秒钟的事儿。
在这十秒钟里,来者是何人的疑问充斥了肖煜的脑海。
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公司里的同事,但是他上次让老吴给他代话说想一个人静静地在家休息几天,怎么还会有这么没有眼色的人来打扰他呢?老吴做事还挺靠谱的,而且如果是同事的话来他家之前怎么不在qq上说一声呢?他还没有几个熟到可以随时上门的朋友呢,难不成是林洲?
在这十秒钟里有许多疑问出现,幸好答案很快就要被揭晓。
肖煜打开门,门口是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说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有些不确切,对方的头发乌黑,高高盘在脑后,一对恰到好处的翡翠耳环衬得整张不施粉黛的脸都有了色彩,眉目里尽是风情。
但是,那眼角遮都遮不住的细纹,稍稍下坠的眼袋,都表明了这位女士已经不年轻了。
“……方阿姨。”
肖煜后退了半步,想让人进来。
“不必了。”女人的声音倨傲又冷淡,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但是却未能在她寒铁一般的心里留下哪怕一个创口。
“我就是来问问,上半年的钱怎么还没有给,以前不都是三月前几天给的吗?”
肖煜嗫嚅了半天,最后却道:“不好意思啊,我得了一个大奖比较激动,就忘记了,我过两天去转,行吗?”
女人狐疑地看了肖煜几眼,然后慢吞吞地说道:“小豪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这次你把一年的都转过去吧。”
“我一下子……”
“你现在做着年薪几百万的工作,出息了,又是哥哥,总是该多担待一些,等小豪留学回来了,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的。”
肖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点了点头。
他很想说自己一年的薪水哪怕绩效好也不过一百万出头些,不好的时候就连一百万都不一定有,但是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眼前的这个女人也只会觉得他是在狡辩,为了不负担她儿子读书的钱而哭穷。
所以肖煜只能认下,他已经习惯了在方女士面前妥协。
从十四年前开始就习惯了。
尽管方女士对他的薪资理解有误,但是要求的数额也确实没有到要把他逼死的地步。
半年四十万,一年八十万,算上逢年过节小豪来个视频电话以后他给出去的“红包”,应该是不会超过九十万的。
当年方女士送小豪出国的时候肖煜就反对,但是反对又有什么用呢,在方女士看来,她白养了肖煜这么多年,现在养肥了,那就该宰了,肖煜欠她们母子的,一辈子都还不清,现在不过是一年八十万而已,对于年薪几百万的肖煜而言,根本是不痛不痒的。
“你到现在还在借房子。”说完了钱,方女士不知怎么的就提到了房子的事。
肖煜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他是想说什么的,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着方女士说话。
“早点买套房子安顿下来,借来借去的算是个怎么回事,白费钱。”
这就是方女士对肖煜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她便扭头走了。
她的背影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肖煜关上门,在门口站了许久。
他没能告诉方女士自己前两天出了车祸,所以没来得及给她的儿子、他的小豪弟弟把钱汇过去,他也没有告诉方女士他想要买房的话,就连首付的钱都凑不齐。
他能猜到方女士为什么总是介意他借房子住的事情,大概是怕他没有固定住所,等哪一天想赖账的话就抛下他们跑了。
其实,他不会跑的,方女士根本不用担心。
因为如果他跑了,那在这个世界上,他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
这其实也算不上一个狗血的故事。
肖煜出生的那天失去了母亲,十二岁那年失去了父亲,十五岁那年,他在还能不能继续上学的关口徘徊,他的后妈,也就是方女士没有拿着他父亲的遗产改嫁,这个自从出现在肖煜生命里开始就像是一座冰山一样的女人给了肖煜两个选择:第一个,没有必要继续上高中,她供他上职校,学出来就有工作,三年后满十八岁了就出去自立门户,从此再无瓜葛;第二个,房子归她,其他的遗产她分给他三分之一,拿着这些钱去读书,能读多久是多久,但是要签下翻十倍的欠条,不管以后肖煜做了什么工作,是发财了还是普普通通地混日子,这笔钱都得连本带利地还给她的儿子,即肖煜同父异母的弟弟肖孜豪。
肖煜选择了第二种,因为他不想和这家从此“再无瓜葛”。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父亲临终前告诉他,这是他们亏欠这个女人的,所以哪怕他现在还回去的已经远远超过了当时签下的数额,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方女士恩断义绝。
并没有恶毒继母的剧情,也没有为了遗产头破血流的剧情,方女士没有亏欠过他什么,倒不如说已经给了他许多恩惠了,如果他十二岁那年,方女士就带着儿子改嫁,那肖煜这些年的日子怕是更加不好过。
只是比起方女士,肖煜更加担心的是那个比他小了五岁半的弟弟。
在方女士那颗铁打的心里,唯一柔软的地方,或许就只有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子,所以在两年前,肖煜还没有在si彻底站稳脚跟的时候,方女士就强硬地把她高考失利的儿子送出了国。
昂贵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都由肖煜承担,最初的一年里全部需要的钱也就是三十万,肖煜半年给打一次钱,也就是十五万,但是到了第二年,一次需要的钱就变成了三十万,一年两次就是六十万,而今年,是第三年,这个数额已经涨到了八十万。
肖煜不算是正统地在国外留过学,但是他跟着老师全世界旅行学习的时候,算是了解过外国大学的收费模式,也大概知道正常的生活开销,这样越来越高昂的“学费”,糊弄方女士可行,糊弄他就有些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