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郑贵妃的宦官和宫人都悄悄地屏气低头,不敢引起她的注意。
娘娘这是被气糊涂了吗?
李选侍已经死了啊。
郑贵妃伸手把案几上的茶盏甩到地上,恨声地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一个黄口小儿也对付不了,还想做太后呢。”
这话说的是李选侍。
郑贵妃发泄一通,又坐回到梳妆台前。伺候她梳头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将头发给她盘好。还不等宫女给她插上银梳等固发的钗环,外面有小宦官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娘娘,大事不好了。”
郑贵妃气得扭身,梳头的宫女没跟上她转身的速度,银钗一下子扎痛了她。疼得郑贵妃“哎呦”呼痛,吓得那宫女赶紧跪倒磕头。
“娘娘恕罪。”
这时候不能辩解自己为什么扎疼了娘娘,请罪才是唯一的出路。
郑贵妃看着跟随自己十几年的梳头宫女,到底还是开恩了。
“滚去廊下跪一个时辰。”
“是,奴婢谢娘娘天恩。”
那梳头宫女磕头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郑贵妃看着跪在三步远的小宦官,往日里眉清目秀的脸蛋也变得惹人憎恨了。她气得上前两步,伸手揪住那小宦官的耳朵。
“猴崽子,会不会好好说话?”
“娘娘饶命,小的知错了。”
那小宦官偏着身子跟着郑贵妃的手,眼泪涌上了眼圈却不敢掉下来。往昔他是最得郑贵妃喜欢的,所以才被几个掌事的太监推进来报事。
“说,是什么事儿。说不好,我就揪下你的耳朵、揭了你一层皮。”
郑贵妃松手,那小宦官立即跪倒在地,眼泪嗒嗒地滴到地上,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这可把郑贵妃气坏了,一脚踹翻了那小宦官,指着还跪在那的大力宦官说:“你把这猴崽子拖出去好好教导明白,然后再让他进来回话。”
那小宦官知道自己被拖出去了就没有好,至少要挨一顿打了,他也顾不得耳朵疼了,赶紧在那大力宦官来抓自己的时候就跪正说话。
“娘娘,是咱们这宫里的掌事主管推小的进来给娘娘传话。说是福王爷被新君派去给老皇爷守灵了。是福王府一家子男丁都要去的。还说娘娘被褫夺了贵妃封号。崔文升和李可灼均按谋逆罪处置九族。”
“放你娘的屁。”
郑贵妃真的是火大了,这一天怎么尽是这些糟心的消息来添堵了。崔文升早已经赶出去,李可灼进上“红丸”、被朱常洛吃了,也是死无对证的事儿了。
她气得用力踹翻那小宦官,呵斥那大力宦官,“还不把这猴崽子拽出去掌嘴。”
“哎呦,郑氏啊,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居然拿个孩崽子撒气,有没有点儿出息啊?你好歹也在宫里被教养了几十年了,怎么竟然还没改了你在家的刁蛮脾气?啧啧。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只能用狐媚手段,魅惑老皇爷的祸水。”
郑贵妃看着进来的魏朝,手里捧着圣旨、嘴里说着阴阳怪气的话。这立即让她直觉到真的是大事不好了。
莫非那猴崽子说的是真的?
“魏朝,什么时候轮到你和我这样说话了?”郑贵妃色厉内荏,强撑着叱责魏朝。
“现在呗。郑氏接旨。这可是新君的第一道旨意。”
魏朝得意地晃晃手里的圣旨,拖长声调抑扬顿挫地唱着,“郑氏,听旨。”
郑贵妃“嗷”地一声,就扑上去想抢圣旨,她才不想向朱由校下跪呢。
魏朝把圣旨举起来,他身后的两个宦官立即冲出来,按住了郑贵妃。
“郑氏啊,你要真的想抢,我就成全你了。别忘记了福王已经被发送去定陵了,王府里的所有的男丁都去了。你要闹就是难为福王呢。”
郑贵妃尖叫起来,“老皇爷啊,你赶紧睁眼看看,你才去了他们就这么欺负我啊。”
魏朝冷笑道:“郑氏,你现在可不用嚎。以后还有的是让你哭的日子呢。皇爷被谋杀的案子犯了,你郑氏满门都被下狱了。你若是还敢闹,就等着父族母族一起被诛满门。”
郑贵妃拖着长调正往高了哭呢,魏朝的话让她的哭声一下子在半空中断了下来,她不敢置信地问魏朝。
“你说什么?我郑家满门被下狱了?”
魏朝展开手里的圣旨,郑贵妃在两个宦官的压制下跪了下去。
等把圣旨听完了,她脑子里只剩下褫夺封号,羁押去冷宫这一句话了。
魏朝收了圣旨,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捏着郑贵妃的下颌道:“你郑家飞扬跋扈这么些年了,也到了算账的时候了。你若是敢死、敢闹,就想想在定陵给老皇爷守灵的福王爷,他会跟着去孝敬你的。”
魏朝恐吓了郑贵妃,如愿在郑氏的脸上看到惨败的颜色。用劲掐得郑氏的下颌几乎流血了,才在郑氏的呼痛声里收回了手指。他从袖笼里抽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把三根手指擦拭了,嫌弃地把帕子丢在郑氏身上。
“哼!郑氏,别看皇爷被你蒙骗的丢了性命,如今是大郎登基了,你的报应就来了。有空好好想想你是怎么对孝靖皇后的。来人,服伺郑氏去冷宫。把这宫里的都给爷爷押到暴室去。张狂了半辈子了,报应到了。封宫。”
魏朝没少在郑贵妃这里吃苦头,宣旨这事儿是他讨来的。他就想看看在宫里嚣张跋扈的郑贵妃,被褫夺封号后是什么模样。而冷宫里服侍郑氏的人,他也安排好了。不让郑氏后悔来到这世上,算他魏朝白活了这一世。
这一天,不仅是仁寿宫这里的宦官、宫女被压去了暴室,交给东厂甄别。就是乾清宫里服侍李选侍的那些宦官和宫女,也全都被堵着嘴弄去了暴室。
进去暴室了,还想囫囵个地出来,那真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了。
福王当庭被锦衣卫拘押送往定陵。那押着他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与孝敬皇太后王氏的哥哥王道亨有旧的人。
他在福王的耳边轻声说道:“王爷还是想想在宫里的娘娘,若是你有个什么,你让娘娘还能活了吗?”
第750章 木匠皇帝5
乾清宫的内书房里, 朱由校看着眼前这寥寥几位臣属,方从哲被自己撸了首辅下狱, 估计也是出不来的了。
阁臣只剩了大学士刘一燝。六部七卿明光宗倒是有补齐了。吏部尚书为周嘉漠、兵部崔景荣、户部李汝华、礼部孙如游、工部王佐、刑部黄克缵, 左都御史是张问达。在一个就是自己才准备提到内阁的兵部都给事中杨涟, 再就是临时被自己叫来参加会议的英国公张惟贤。
他不由得从心里叹气。万历帝的运气真好, 三十年不上朝,一个阁臣用了那么久, 各部缺少官员也不管不问。大明帝王没瘫痪了、被夺走江山啥的,真是老朱在天之灵保佑啊。
要说大明的衰败实际上是从万历帝就埋下了祸根的。如今自己想赚大明这份功德, 内廷安稳下来后, 就该是财政、吏治、军事了。
待王安把这六部七卿的臣工介绍给朱由校之后,朱由校勉强笑着说:“都坐。今儿朕可是从阶下囚翻转为人皇。坐到这位置上了, 就先办在这位置该干的要紧事儿。朕年少、昔日被拘在内廷孤陋寡闻, 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卿家指点。”
新君说的很客气,唯一的阁臣刘一燝代表大家开口,“陛下,臣等受先帝的托付辅佐陛下, 必会尽心竭力的。”
张惟贤看着倚靠着王安才勉强坐直的少年帝王,垂下了脑袋暗自琢磨,自己手握兵权只要管好京营和五成兵马司也就足够了。他猜不透新君叫自己来听内阁会议要做什么。
他现在不知道,可等一会儿,就会有事情交给他去做了。
朱由校点头。
“我信你们,也信先帝拔擢、托付的顾命大臣。咱们先说福王的事情。
福王就藩的时候, 皇祖父赐予的良田有两万倾,这部分收回皇家。张居正被抄家所夺产业归了福王府、江都到太平沿江的杂税和四川的盐税、茶税都收回,还有淮盐的那一千三百引的盐引,河东盐继续按以前的销售,边关还是从河东盐里抽边饷。”
还是杨涟出头。
“陛下是要废福王为庶人吗?”
“不是。那也太便宜他们母子了。王安,明儿你打发人去定陵,送鸩酒给福王的儿子们。”
群臣大骇。
新君平淡的回答,太吓人了。鸩杀了福王的儿子,却留着福王和郑贵妃在定陵和冷宫里互相牵制?新君虽年少,可是这份冷血和狠戾却是罕见了。
“福王与郑贵妃在皇祖父薨逝的时候,内外勾连谋害了父皇。依律将郑贵妃的父族母族抄家、收监、下元节之前斩立决。福王也不能因为是皇子就可以免逃谋逆死罪。”
刘一燝站起来,新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福王与郑贵妃勾结谋害父皇的时候,并没有念在是亲兄弟的情义上,而有所顾忌。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王安疑惑地看看新君,大郎不是没启蒙吗?怎么会知道这句?
“王安,你是父皇的伴读,应该知道皇祖母是怎么去世的。”
“是,陛下。”
提起孝靖皇太后王恭妃的辞世,在场的人也就不好为郑贵妃、福王说情了。算了,都是你们皇家的事情,爱怎么地就怎么地。不然以新君杀李选侍的狠厉,也是不可能放过郑贵妃母子的。国本之争这么些年,也是因为郑贵妃母子。
他们母子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应得的下场。
“好啦,内廷的事情就议这么多。该怎么做就依律去做。有福王府的银两,当能够支持九边军饷几个月。英国公,你叫世子点齐京里的勋贵及各家的子弟,明日快马去查抄福王府。谁要是敢在查抄的时候向军饷伸手,就拿祖宗的爵位、家产、全家的性命来填补。”
新君语气里的狠厉,让张惟贤明白自己的儿子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若是谁家十六岁以上的子弟,以不能骑马驰骋拒绝去洛阳,朕派人替他们这些勋贵教导不能骑马、不能承继祖宗衣钵的子弟。”
英国公心惊,新君这是要重用勋贵子弟了?
这倒也是大好事。不然那些纨绔子弟,还真是大明勋贵的耻辱。
“还有让锦衣卫把京里的福王府先围起来,福王的妻妾女儿也享受了不该有的了。方从哲的府上也不要走漏了一个。朕就不信他方从哲会不知道‘红丸’是什么。”
几道圣旨刷刷地写完了,王安给新君读了一遍,得到新君认可后盖印。
朱由校问王安拿了给张惟贤的那份,亲手交给张惟贤说道:“英国公,满朝勋贵经过两百年的洗礼,朕如今能依靠的也就剩英国公府了。这圣旨里含的就是九边的将士的军饷,含的也是大明的未来。”
张唯贤知道九边如果有了福王府的财富,不说把以前的都补足了,但一年的兵饷是没问题了。且边军以后能保证有从河东盐里抽得的军饷,很快就能将事情拨回到福王建藩之前。
他郑重跪下接了圣旨,“陛下放心,臣一定叮嘱犬子完成此事,不负陛下期望。”
“好。朕信你,你先去。明日城门打开的时候,没跟着你府里世子走的勋贵子弟,你派人把那些人明儿日落前都绑到军营里。”
“是。”
英国公拿着新君给儿子的圣旨走了。
朱由校手握拳头轻咳一声道:“现在六部七卿俱全,朕想在内阁再增补阁臣杨涟。你们与刘一燝共计九人,每天留一人在宫里值夜,应对夜间突发事情。”
新君不是用商量的语气说话,而是直接传达了一种你们就这样做好了的意图。九人赶紧应了下来。
“你们各领一部尚书之职,尽心尽力去做事就好。各部尚书能处理的事情就不要向内阁报,按照‘考成法’一月一考。不决之事提早报到内阁,朕与你们九人一起参详,怎么做为最好。可都明白?”
几个人一怔,陛下这授权可挺大的啊。
周嘉漠站起来说:“陛下,吏部缺少官员甚多。各部都缺少主事的人。”
“你挑着慢慢补齐。记着一定要挑能力、品性上佳者。”
朱由校轻叩扶手,“那些贪婪之人,还是不要弄到吏部来了。就是各处的主政官员,也要斟酌着挑选。不然明年刽子手砍人也辛苦,教司坊里填塞的女伎太多了也装不下。送去九边的红帐里,也有失他们这些读了圣贤书的君子体面。
周尚书,朕信你能把握好这个度的。
黄尚书,你也是顾命大臣,你带着三司琢磨下,看受贿一万两银子就抄家灭族的好,还是一千两银子单抄家免官适合呢?”
黄科缮站起来说道:“臣以为就是一两也不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