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看黛玉玩的鼻尖都是星星汗了,吩咐跟着的白薇,去给黛玉拿替换的衣服。
“夫君,晏晏有衣服在这里呢,就晨官儿这房间里。等她俩玩累了,一起换吧。”
林海看着和弟弟比谁爬得快的黛玉,之前那个苍白、瘦削、娇弱地依偎着他的女童,那说着“爹爹,你莫要再生病了。”与现在这个活力四溢的小姑娘,任谁都难说是一个孩子了。
上元节的时候,春绣悄悄去找林海,羞涩难抑地小声地和他说,她的小日子错过了快十天没来了,请了赵老先生扶脉,赵老先生说她已经有了。猝不及防的春绣怀孕,使得林海深刻认识到,这世上就没有安全期的事儿。
林海立即把这事儿告诉纪氏。
纪氏笑得极其开心,“恭喜老爷啊。”比照着莺歌,给春绣收拾了小院,又安排了服侍的嬷嬷、丫鬟,都照着去年归荑怀孕的例,把春绣接了过去。
纪氏安排好这些,问林海,“夫君,书房那儿,妾身再给您选人吧。”
“不用了,年前我让管家挑了书童。以后书房不放丫鬟了。”
“听夫君的。什么时候夫君想换丫鬟了,妾身再安排。不过有件事儿,还要和夫君商量。”
“婉容说吧。”林海对与纪氏的理智、现实,一直持赞赏态度。他们这样的夫妻,把事情都摆明到桌面上,先理智地讲清楚,然后俩人都会活的自如、舒畅。
“妾身准备出了正月,把暮哥儿抱到正院来养。”
林海点头。纪氏行事理智、端正,若能好好教养庶子,也是好事。
“夫君,原说好姨娘只能生一个孩子。您看以后归荑是喝避子汤?还是您再不过去了?”
林海就愣在那里了。避子汤伤身,可归荑才二十三岁啊,从此就任由她枯在后院?这也太……莫名的伤感,一下子充盈了林海的心房。
“或者夫君也可以请赵老先生给归荑一副绝子汤,不然只能怀了再喝落子汤了。”
林海打个寒噤。谁敢保证归荑的这个孩子,百分百能长大?这是幼儿夭折率高的吓人的年代。可落子汤比避子汤更伤身!林海心里的伤感,简直要化作实质,攥着他的心不由地抽痛着。
“婉容,不能。我……”林海说不清不能什么,也说不出自己要表达什么,他才发现对归荑,得珍惜了再珍惜,绝不能这样做。
他抓着纪氏的手用力。“婉容,我……”
“夫君,妾身和归荑说吧。这事儿对她和春绣,对后院的女人都一样的。”纪氏反握林海的手,神色平静,缓缓说着。
林海摇头,他才发现自己不能面对纪氏的规则了,也才发现纪氏的规则,对后院女人的残忍。他困难、艰涩地挤出几个字:“等出了正月,还是我去和归荑说吧。”
“夫君放心,”纪氏的声音沉稳,目光坚定,“妾身抱来暮哥儿,会和晨官儿一样养育,归荑白日里可以陪着孩子,她要是愿意,晚上也可以陪着暮哥儿睡。等暮哥儿大一些,懂事了,妾身会让他知道生身姨娘的。”
林海闭眼,眼前都是归荑温柔、娇美的笑靥。想想,才睁开眼,慢慢说道:“晚上还是让归荑回去吧,让奶娘守着孩子就好。”暮哥儿的奶娘、丫鬟配置和晨官儿一样。晨官儿也没和纪氏睡在一起,也都是奶娘守着。
林海竭力镇静自己与纪氏告辞,回到书房就瘫在高高的靠椅里。如果说他初见归荑的时候,有什么喜欢,绝对是扯淡。没把归荑一起送去家庙,是因为原身的那一点不舍,但是这二三年相处下来,归荑的温柔,有种能安静人心的力量。
原身是不是喜欢的也是归荑这样的性格呢?巡盐御史府里,充斥了各式各样的美人。可最后唯一留下来的,是不多事、又安静温柔的归荑。
林海环顾书房,想着归荑在时的情景。就是莺歌,也是在她娶了纪氏以后才收的。为什么收莺歌,他检视自己内心深处——原来是怕归荑怀孕,怕归荑受到伤害,怕归荑被纪氏针对。他发觉自己对莺歌只有欲,而没有对归荑同样的感觉。
原来归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对了,还有春绣呢。春绣难道不好吗?
不,春绣也很好。春绣的温柔,是对他的依赖,更多的是惶恐的依赖。他后来才从春绣那里问出来的,他要不收春绣,纪氏就把春绣嫁去庄子上的种田郎。
站在当家主母的立场,纪氏这样做,没一点儿错处。可他为什么会心生难过?
林海双手捂脸,春绣多大?才过完十六的生日。
难道以后也在纪氏的规则下枯守一生了?
第210章 林海73
林海心里郁闷,又不知如何派遣, 带上林诚, 骑马去荣国府去找贾赦——他唯一能说上几句心里话的人。
林海甚少来荣国府找贾赦。林之孝听说姑老爷来了, 立即把人迎去荣禧堂侧厅。贾赦和邢氏正在一起看那些姬妾唱歌、跳舞。
邢氏见林海来了, 行礼后,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退下了。
贾赦招呼林海一起看歌舞。
“如海,你看这两个, 如何?这是年前, 边关送来的异族美人,胡旋舞跳的最带劲儿了。”贾赦给林海介绍的是二个雪肤金发蓝眸的美人。
“舅兄,真是好享受!”
“分你一个?”
“谢谢了。我怕以后生出来混血的孩子。你不怕?”
“谁那么缺心眼儿, 让她们生啊。”贾赦招呼人摆酒。
俩人看着歌舞,喝着美酒, 说些年节期间的闲话。
“如海, 遇到什么难事了?”贾赦鲜少看到林海不用劝,就这样喝酒的。他看林海喝了不少了,挥退了歌姬和下人。
“恩侯, ”林海舌头有些大, “你说我该怎么办?”
“有什么难事儿, 说给大哥听听。大哥帮你想主意。”
“大哥, 是这样的……”林海把纪氏对后院的规则说了。话匣子一打开, 林海也不知道那些是自己的, 那些是原身的想法了。
“敏儿的时候, 后院都是由着敏儿做主。她怎么做, 我都愿意。现在,舅兄,那纪氏的规则,她允了庶子出生,却要……”
贾赦听林海翻来覆去地说了一堆,最后搞明白了。妹妹活着的时候,林海是唯妹妹的心意,妹妹怎么高兴怎么来,他不管后院。现在娶了纪氏,不愿意由着纪氏了。林海这是没发现自己的内心里,对纪氏没多少喜欢吧?贾赦哂笑一声,不过是发现要委屈心尖子了,舍不得了。
谁的心不是偏的呢?!
“妹婿啊,”贾赦想起自己在张氏活着的时候,屋子里也有几个通房的,那又如何呢?每次服侍后,嬷嬷都会看着,灌避子汤进去。他从来就没什么舍不得的。
“你这是舍不得哪个了?”贾赦一脸饶有兴致、探求八卦的热诚。
林海把贾赦凑过来的脸推开,“哪个?哪个都舍不得。”林海又给自己灌了一碗酒。
“啧啧,你不按着纪氏的规矩来,怕是后院会乱啊。”贾赦的话直击林海最恐惧的地方。“妹婿,真闹起来,最后伤的都是孩子。你可吃过一回亏了。”
林海点头。“大哥,怎办好?”
“先这么地吧。孩子太小啦,等六岁以后挪前院了、离了纪氏的眼,也许等纪氏生了第二个儿子了,她心里稳当了,就会不在乎你有心爱的姨娘、通房什么的了。”
在林海看来,贾赦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暮哥儿多大?才满月。挪到前院,得六年呢。
“再说了,其实也未必会都生儿子啊。如果生女儿,纪氏就不会这么在意吧?你又不缺银子,庶女长得漂亮,养好了,嫁个好人家,也是一份助力啊。”
林海的脸色,如同吞了苦胆,“生了儿子的,不能生女儿,想生庶女,再收人吧。”
“收就收呗,那还不是美事吗?”
“我不想,一个都不想再收了。”
“你啊,这是钻到牛角尖了。你不如回去问问你的心尖子,在避子汤、落子汤和绝子汤跟前,是要你还是要喝哪些汤。你也别半点舍不得你那心尖子受委屈,避子汤怎么了,未必都伤身啊。让你府上的供奉好好开一剂,多大点儿事儿,你至于吗?!”
林海发现贾赦根本不理解自己,纠结着又端起酒碗,酸酸地来了一句。“可怜卿为堂下妾,恨不相逢未嫁时。”
“行啦,如海,你打住吧。咱们这些人婚嫁,谁不是先看门第的。做姨娘的、做通房的,都是奴才出身的。你会娶个奴才?读书读傻啦?”
贾赦看林海是真的喝醉了,喊人给林海端上醒酒汤,招呼人进来伺候。
“来,来,妹婿,京城最好的美酒,一饮而尽啊。”贾赦给林谨使个眼色,林谨扶住自家老爷,贾赦给林海灌进去一大碗醒酒汤。
“扶你家老爷去客院睡。晚上好好守着,小心伺候了。”
林谨赶紧应了,跟着贾赦指使的小厮一起,把林海扶了出去。
贾赦腹诽,姨娘、通房不过是伺候爷们高兴的东西,还来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有本事你休了纪氏,又没有拦着你的长辈了。哼!读书人就是酸,平日里看着通透不得了的人,不过是未遇到上心的罢了。嘁!
只有对心上的人,才为难啊!就怕她伤着了!就怕她……
贾赦又喝了几碗酒,小厮劝道:“侯爷,您喝的够多了。”
贾赦扔了酒碗,摇摇晃晃站起来。那晃悠的博古架后面,可不就藏着张氏的笑脸嘛!贾赦奔着博古架扑过去,吓得小厮赶紧抱住自家侯爷。这一架子值多少银子啊,摔坏了,还不得打死自己这没伺候好的!
一边奋力搂着贾赦,一边喊人帮忙,几个人进来,好容易把贾赦架回卧房,灌了醒酒汤,按倒床上。等贾赦睡着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翌日,林海在荣国府的客房醒过来,头痛得跟针扎一样。林谨俯在床前,看样子是熬了一夜未睡。林海一动,林谨就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问:“老爷,要喝水?”
“不喝。什么时辰了?”
林谨掏出怀表,“老爷,差一刻到卯时。今个儿没朝会,老爷可以多睡一会儿。”
林海扶着额头,努力起来,林谨赶紧去扶,“老爷,小的再去熬碗醒酒汤?”
“不要,那东西太难喝了。”
林海由着林谨扶他去净房,洗漱后,对林谨说道:“一会儿天亮了,咱们就回府,打发人去礼部说一声,回去好好睡一觉。”完了自言自语说:“再不能这么喝酒了,除落个头疼,啥事儿都没解决。”
守在客院的婆子和小厮,见他们主仆有了动静,赶紧问要不要吃早餐。
林家看看自己老爷,见林海点头了,才对婆子说:“有白粥什么的,清淡一点儿的,端来吧。”
一会儿的功夫,就端来四样粥,几样小菜,还有一些一口一个的青菜包子。
林谨服侍林海吃了早餐,自己也用了一些。瞧着天快亮了,主仆过去荣禧堂,和贾赦辞行。
“如海,坐车回去吧。”贾赦安排人送林海回去,把他们主仆的马,拴在马车后面带了回去。
林海这样纠结的心绪,也没有机会持续几天,就被朝廷的大事,占去了全部的心神。而按照纪氏心愿运作的林府,有规矩、守规则的日子,平稳地一天天过着。
过了上元节,周先生回来,黛玉和迎春也复课了。晨官儿在黛玉初初上课的时候,睡醒了不见姐姐,狠闹了几回,纪氏没法,就打发奶娘抱儿子去看黛玉上课。晨官儿只要在能看到黛玉的地方,就安静地自己玩。玩累了,奶娘抱着喂奶;睡着了,再抱回来,每天都要这么折腾二次。
出了正月,纪氏把暮哥儿挪到自己的院子里,和晨官儿一起住在西屋。上半夜一人一个奶娘一个丫鬟守着,下半夜再换。西屋的碧纱橱里还多放了一张榻,说是留给归荑休息的。
晨官儿从暮哥搬过来,就对暮哥儿非常感兴趣,常常去捅酣睡的暮哥儿,暮哥儿只是扭头躲躲,继续睡自己的觉。
归荑有时候拿着针线,有时候捧着一本书,坐在晨官儿和暮哥儿睡觉的大炕前,看着俊美无比的、每日都能睡上八、九个时辰的暮哥儿,沉静地微笑,柔美得像一幅画卷。
有两次晨官儿先睡醒了,就爬到暮哥儿身边,“啊,啊”地大叫,大概是想叫醒暮哥儿一起玩,换来的却是暮哥儿几乎背过气的大哭,吓得晨官儿也跟着哭。自那以后,纪氏就叮嘱奶娘,晨官儿醒了立即抱到东屋来,不能搅了暮哥儿睡觉。
主院里的人很快摸清了暮哥儿的脾气,暮哥儿睡觉了,搬来搬去,捅捅脸蛋都没事儿,就是不能出声。由于暮哥儿能睡,纪氏看待暮哥儿又和晨官儿一样,慢慢地,主院的人走路都是踮脚,说话都是轻声得快贴着耳朵说了。
纪氏和偶然才能早回府邸、过来看看孩子的林海说起暮哥儿睡觉的事儿。林海把孩子抱怀里,左看右看,没发现有什么缺钙的迹象。听纪氏说已经请赵老先生看过了,也没查出什么。就只能安慰纪氏说,这个儿子是睡觉不容打扰的天性了,也许大了就好了吧。
第211章 林海74
太上休息了三年, 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好了许多。不用再看几个儿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恨不能立即就杀死其他兄弟的生死较量, 当然, 更重要的一点是, 今上把朝政最困难的时候支应过去了。
太上想重新临朝听制。
今上的第一反应是太上要废黜他这个做了三年多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