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它还需要问吗?!
眼泪汪汪的狐之助卧在一旁欲语泪先流,残酷又无情的审神者却把视线转投向粟田口的那六人。
清一色的少年模样,身量最高的是两柄胁差,鲶尾与骨喰身着相似,发色是截然不同的一黑一白。稍矮些的是药研藤四郎和与他一起进来的少年,与药研的服帖黑发不同,后者明亮的橘发四处翘起。
接着是一个瑟缩着的银发小孩子,脸上带着雀斑,一双金瞳颜色亮丽却略显暗淡。堀口千里注意到在他进门时,似乎是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门口晃了一下。
再之后——
千里一怔。
女孩子?
似乎,不管是从长发还是那女性化的长相,或者是裙装的打扮,最后进来的那位藤四郎给人的感觉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女。
完全看出了她不加掩饰的怔愣,加州清光俯首在她耳旁悄声道:“主人,乱也是男生。”
哦、……哦。
不由有点失望。
堀口千里想起以前那些在学校里广为流传的宅向文化,“伪娘?”
完全不知“伪娘”为何物的加州清光:“……应该是吧。”
按照进来时的顺序,六人分别作出了自我介绍。
鲶尾、骨喰和药研在昨天半夜就认识了,堀口千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三人上。
橘发少年略一施礼,“后藤藤四郎参上。”
先前被她误认为女生的、加州清光口中的“乱”也随即自称为“乱藤四郎”。
“五、五虎退。”
一如那瑟缩的神态,五虎退的声音也有些弱气,他时不时用非常不确信的眼神瞄向审神者一眼,恐慌之意溢于言表。
注意到他的视线,堀口千里从椅子上站起,向他走去。
在她抬手的刹那,产生戒备的不止是五虎退一人。
房间内的六振短刀和胁差,手都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自己的刀上,仿佛都在强调要是她作出什么不妥的举动,他们就会立即拔刀。
千里的手仍然落了下去。
感受到手心下猛然僵硬的躯体,她的手离开五虎退柔软的银发,结束了这个轻得都算不上是抚摸的接触。
她没有继续看他是什么反应,往前走过。
“我叫你们过来,是想见你们一面。你们之前是随便找了一个房间躲着吧?从今天起,你们可以继续使用以前的部屋,但清扫工作你们自己负责。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了。”
“药研,”她叫住黑发少年,“你留一下。”
等其他短刀胁差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堀口千里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见过压切长谷部了吗?”
药研略一迟疑,“不,还没见过。”
“呼……那也无所谓,反正他不可能是醒来后才变成那个样子的,你清楚他的状况吧?”
他点点头。
药研藤四郎看着审神者皱眉的样子,尽管他昨夜就有所判断,但到现在再次确信,眼前的人与伤了他们的前任还是很不同的。
“在我之前的那任审神者,到底对你们做过什么?”
“……很多。”药研回答道,“如果要说到长谷部,当时我不在场。”
他看上去还留有印象,堀口千里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在那天前,他还没有太大的变化……”千里注意到他的用词,“但是那一天,本丸接到了一个任务。审神者——我是说前一任,那时候是一起随行的,我们六个都不在出阵名单中。”
“所以是在那个任务之后?”
“嗯。”
“什么样的任务?”
“任务的地点……”药研慢慢说,“是本能寺。”
堀口千里眼神一凝。
日本京都的本能寺之所以著名的缘故——
是死于本能寺之变的织田信长。
*
有多久没有回到这个房间来了?
后藤盯着天花板正中已经关掉的吊灯,久久无法入睡。
下午整理房间时,他们发现壁橱中的一沓被褥仍如以前那样整齐,就像从来没人离开过似的。又有谁能想到他们昨晚还在密谋如何对付新来的审神者,转眼就又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开始生活。
他起身时的动作惊动了睡在一旁的退。
“后藤……哥?”
“没事,”他轻声安抚道,“你继续睡。”
放轻动作,后藤尽可能在不吵醒其他兄弟的前提下走出了房间。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从早上起发生的事让他直到这时仍感受不到困意。
他理解药研的想法,也同样看到了鲶尾态度上的变化,可以前发生的一切也使他无法再轻易相信人类——哪怕前身正是人类的护身刀。
后藤不知道自己独自在部屋外站了多久。
暂时先这样吧,他环抱着双臂想道,但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小不点儿们。
他转身,想拉开纸门回屋。
“咔哒”一声轻响,弥散在空气中。
后藤的动作顿住。
“咔哒、咔哒。”
像是有极其微小的脚步声。
谁在走廊里走动。
凭借短刀出众的夜视能力,他看清了一点点从远处靠近的黑影。
是个做工十分传统的日本人偶。
人偶的脸被粉刷得苍白,嘴唇处涂抹的红色鲜艳到了有些可笑的地步。然而在夜色中,这份可笑变得分外诡异,它身上套着一身小巧的和服,背后没有任何支撑,恍若真的是靠自己的双脚,一步步地往这个方向走来。
比那还要诡异的是,人偶歪了歪头的动作。
“一起、”尖细非人的声音,“来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后藤的心理阴影面积(。
鲶尾:我就说是的吧!我说过这里闹鬼的吧!信我啊!(感动
后藤:………………感动是怎么回事!兄弟爱呢??!【掀桌】
第14章 十四个怨灵
熊熊红光映上天际。
凶猛的火舌舔过屋檐瓦楞,隶属于法华宗的佛教寺院自内殿起在烈火中焚烧。廊柱、匾额,被火浪所吞噬的地方皆变为黑影在火光中摇晃。火焰拖曳而过,留下遍地不成形的黑色残骸,夹在呼呼风声中的,是嘶喊打杀的声音。
天正十年六月,明智光秀谋反,率领叛军将本能寺围堵得水泄不通。
“啊啦,稍微有点来晚了。”
跟话语的内容相反,从女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懊恼。她踩过被血液浸泡得发黑的土地,和其上支离破碎的敌刀尸体,迈向正手捂腹部不断喘息着的男人。
“跟我知道的历史不太一样呢,要是因此改变了走向就不好了——你说呢,长谷部?”
被铳弹擦过的腕部无法握紧缰绳,胯下的马匹早已受惊逃去,从马背上滚落时背后的箭矢刺得更深。天野源右卫门用长枪所伤的右腹不断有鲜血涌出,在这样身体各处伤痕累累的情况下,正常人连保持意识都是勉强,眼前的男人却还能在亲信的帮扶下乘马逃脱。
因为是那个曾坐拥天下的男人,是织田信长啊。
即便是如此困境,他也能保持着清醒思考的意识。
“长谷部”……在当代日本,那也只不过是个并不甚稀奇的姓氏,然而由站在他面前这个女人说出来,再结合她话中隐含着的意思,他不由再想得深些。
他抬眼时,看见站在那女人身后、身着一身奇特神父装的男人,更觉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
“你……”
织田信长哑声道。
对方却很快移开了与他对视的视线。
“主人,”长谷部恭敬地低头行礼,“织田信长在本能寺之变中去向不明,明智光秀等人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所以呢?”
审神者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轻巧地截断了他想说的话。
“你想说服我不杀织田信长吗?”
“……不。”
“溯行军想要织田信长活下来,你知道这一点吧?难不成你想跟他们做一样的事?”她的话音渐趋尖锐,“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长谷部?”
在她命令下抬起头的压切长谷部,眼中是无法隐藏得住的纠结着的痛苦。他听见对方看见他这副神情时,从喉咙中发出的不加掩饰的愉悦轻笑声。
“不要忘了你们是为什么才站在这里的,是时之政府——和我赋予了你们重新战斗的能力。露出那表情是什么意思,你平时不总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地说个不停吗,在这里的所有人里,最讨厌织田信长的人——不该是你吗?”
“但——”
“我不需要听‘但是’,”审神者语调轻快道,“这是‘主命’啊,长谷部。”
于是他终于彻底沉默下来。
如今审神者要求他们所作的一切,真的是为了对抗历史修正主义者所率领的时间溯行军吗?
恐怕、本丸里已经没人那么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