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熙瑶的脸有些发烧,连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本能地后退几步。
风俊站起身,忽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从怀里掏出一束红绳儿绑着的秀发来,对熙瑶道:“瑶儿你看,这可是你赠与我的,这么久我一直珍藏着。”
熙瑶接过那束头发看了看,果然有些像她的,随手自肩上捻了一束来比对,发现她的没有那么黑,心想风俊要找的那位姑娘,想必头发颜色质地也同自己差不多,却不知长得怎么样,是不是也有些像她。
见熙瑶不太相信,风俊又掏出个丝帕来。熙瑶见那丝帕的一角写着字,倒有点像自己先前丢失的那个,估计是那天在小山上给他擦汗时候落下的。
风俊指着那两个字,道:“瑶儿你看,这是你写的对不对,风——俊——,这便是我的名字啊!”
熙瑶寻思:“这“风俊”二字不一定就是个人名,有些跑得快的马儿大概也叫这名字,况且这天上地下无奇不有,取名为瑶儿或者风俊的人也多得去了,更何况他给我看的那头发,也不太像是我的。这风俊得了和陆黎一样的病,估计是失忆了,找不着心爱的人,这才把我当了替身。”
突然记起那日师姐云萍同蛇国三公主华裳提到了风俊此人,还气呼呼地责怪一姑娘来着,熙瑶于是又寻思:“若我不尽早拒绝,要与风俊生出些不必要的纠葛来,那真正同他情意相投的姑娘日后得知了,估计他们这桩姻缘也就成不了了,看来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此时陆黎已将红鱼儿拾起,站在一旁等着,熙瑶唤了一声,他便跟了过来。两人撇下风俊,回浮云观去了。
黄昏时分,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熙瑶同陆黎还有天仁老儿三人正在观里用晚饭,此时一阵风刮过,烛火晃动间,一月白身影飘了进来。
熙瑶认出是风俊,便道:“风俊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外头等你,这会儿天下雨,才进来避避雨的。”风俊道。
天仁老儿起身从墙角拖了把椅子,放在桌边,对风俊道:“年轻人,还没用饭吧?不嫌弃粗茶淡饭的话,就在老头儿这儿将就一餐咯!”
风俊笑笑:“多谢前辈。”说着便老实不客气地在熙瑶身侧坐了下来,也不扒饭,只默不作声将菜朝熙瑶碗里夹。
天仁老儿瞧瞧风俊,又看看陆黎,不知说什么好。
熙瑶不好意思道:“我说风……风俊公子,夹菜这种事儿,还是我自己来吧!”
风俊筷子顿在半空,道:“瑶儿,不要公子公子地叫,直呼我风俊便好!”
“好吧,风俊,”熙瑶搁下筷子,用丝帕抹了把油嘴,道,“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说罢,便离开椅子走了。
外面下着雨,又黑乎乎一片,熙瑶只能站在屋檐下,借着屋里烛火的光亮看看那风中细细密密斜织着的雨帘。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揽上了她的腰。熙瑶一面躲闪,一面侧头去瞧,嘴唇却碰到了那人温热的颈。
“风……风俊,”熙瑶尴尬后退一步道,“别这样,我之前真的不认识你。”
风俊却不由分说,又伸手环了熙瑶入怀,问道:“瑶儿,你生我气了吗?还是你真的把我忘了?”
“都说了几次了,我真不是你要找的那个瑶儿。”熙瑶说着,便欲挣脱风俊怀抱,但被他搂得更紧了。
当熙瑶再一次扬起脸想开口辩解之时,风俊索性将唇堵了上来,霸道地吻她。
第042章 陷入流沙
熙瑶遭此强吻, 脸红得像只虾米,赶紧逃也似地矮身挣脱了风俊臂弯,朝观里跑去, 一双眼四下里瞄来又瞄, 只希望天仁老儿同陆黎不要看到方才那一幕。
还好那二人此时在桌边闲聊,根本无人注意屋子外头发生的事情。
熙瑶一溜烟跑回里屋, 拿火折子点了灯,将房门牢牢关上, 便坐在窗前, 透过支开缝隙的窗棂望着漆黑的雨幕发呆。
方才被风俊那一吻, 不知怎的,心跳得好生厉害,老半天还平静不下来。这风俊也真是要命, 生得这般俊绝人寰的姿容,偏偏还如此情痴。
熙瑶正想着,窗缝处忽然刮过一阵风,随即, 一个月白身影飘落在她面前,双眸泛着星光定定地看着她。
“风俊,你……”熙瑶话未说完, 嘴巴又被堵住了。
哦,老天!该怎么办啊?熙瑶虽是千般想拒绝眼前人,可身体不听驱使,只能让自己在他温润微甜的津沫中一点点陷下去。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 又花费老大的气力,熙瑶总算把自己同风俊分离开来。
望着两步开外蠢蠢欲动的风俊,熙瑶赶忙道:“喂,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可要喊人了!”
风俊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在床沿上坐下,不言也不动。
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熙瑶正不知该找个什么话题说服风俊离开,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大力将自己吸住,朝床沿靠了过去。她拼命运术抵住,却也只是减慢了身体移动的速度而已,到最后,人还是落到了风俊的身旁。风俊手臂一揽,她就毫无疑问地跌入了他怀中。
可是这一次,熙瑶感觉哪儿有些不对劲。扭头一瞧,在烛火摇晃下,风俊额上布满了晶莹的汗珠,用手一摸,竟是冰冷冰冷的。
“风俊,你怎么啦?”熙瑶掏出丝帕替风俊擦了汗,急切问道。
“没……没什么。”风俊应罢,一双手死死捂住了胸口。
“是你那顽疾又要犯了么?”可熙瑶感觉这一次问题非常严重,不仅仅是顽疾那么简单。她忍住羞涩,将风俊衣衫拉开来一看,只见他胸前数条烧伤的印痕,触目惊心。
“风俊你别动,我帮你疗伤!”熙瑶说罢便要运术,却给风俊拉住手臂制止了。
“这是天雷所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风俊抚着熙瑶的脸颊,又道,“这点伤算什么,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你。”
“可是……我……”熙瑶还要再说什么,嘴已经被风俊用手捂住。
“今晚我就歇在你这里了,明日一早便走。”风俊接着自嘲道,“你放心,我受了伤,即便对你有所企图,也是力不从心了。”
熙瑶心想,这么个伤员,就让他躺着休息一晚算了,大不了自己弄张木门睡地上将就一晚。
熙瑶刚要出门去找木门,却被风俊拦腰抱住,放倒在床上。风俊道:“我都说了不会动你,不相信人么?”
“没有,我只是……哎,算了,我睡了!”熙瑶说罢,拉过被子将自己彻头彻尾地盖好,背朝着风俊躺下,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听着窗外的风雨声,两个人都难以入睡。却又都默默想着心事。双方的心事纠缠在一起,如一棵参天古树,愈长愈庞大。
熙瑶好容易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却听身侧风俊道:“瑶儿,你若是真忘了我,我一定会想办法使你记起我来的。”
第二天,熙瑶起得床来,朝身边一瞟眼,风俊人已然离开了,余温还尚在。
三日之后,蛇国三公主华裳在浮云观找到了熙瑶。
“熙瑶,不,慧珠公主,你知道吗?风俊现在去到了西荒的流沙之地,就为了找沙隐。”说这话的时候,华裳的表情挺复杂,有嫉恨,也有愤懑或者其他的什么。
“沙隐是何物?”熙瑶甚疑惑地问华裳。
华裳一口气说了很多:“是一种世间罕见的药材,据说可以治好失忆症。典籍上说沙隐长得像蘑菇,又像鱼,能在流沙里游动,但身上的色泽和沙子差不多,非常难找,找沙隐的人,随时都有陷入流沙的危险,因此那西荒流沙之地,又叫做‘鬼怪之手’。”
“你怎么知道他去了那里?”熙瑶又问。
“昨日他跑来问我,可有什么药能治好失忆症?我说,有是有,只是难以得手。于是把这沙隐给他说了,不曾想,他竟马不停碲就直奔西荒而去。”
对于华裳这个人,初初见两次之时,熙瑶还是对她有些好感,但后来了解越多,心里就越排斥她。
略一沉吟,熙瑶道:“既然这样,你为何不去救人,却跑来同我说。我区区一个小仙,怎比得上你这九霄大殿来的?再说呢,那风俊自己,不也道行极深么?”
“可他找沙隐是为了治你的失忆症!”华裳道。
熙瑶听这华裳说话有些酸溜溜的,于是思踌:“难不成,我真的便是风俊要找的那个瑶儿?但他现在既已去了那西荒,我又能怎样?”
“你若不想风俊为你而死,就快去你五哥那儿,让他帮你找蒙晟去西荒试试。”华裳说罢,便消失无踪。
熙瑶按照华裳所说,去了昆仑丘云雾岭,同五哥熙睿谈了这事儿。很快,熙睿的师父蒙晟便出来了:“救人要紧,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去西荒流沙地。”
说罢,蒙晟携了熙瑶与熙睿,腾云到了西荒流沙地。但还是晚了,三人仅仅在一处断壁下找到了一件月白披风和一件墨绿色的长袍。
熙睿道:“奇怪,这白披风是风俊的,可这墨绿色的袍子,又是谁的呢?”
蒙晟道:“兴许是有人到流沙下头救他去了吧!”
熙瑶心想:“既然两件衣服都还在这儿,那就说明两个人依然没有上来呀。”
蒙晟运仙力将各处流沙掀开查看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风俊的影子。三人在那儿又待了三天三夜,看流沙改变了方向,又回落到先前的位置,依旧未见着风俊。
蒙晟亦是无能为力了,只得携熙瑶与熙睿回到了昆仑丘云雾岭。
熙瑶的心不知不觉有些抽痛,风俊如此完美的一个人,最后却要葬身在流沙中。那漫天飞舞的黄沙,也终究化作一片凄凉的荒芜。
跟蒙晟回到云雾岭不久,蒙晟带着弟子们去操练了,熙瑶正要前去告辞,不曾想一个物事横空飞来,稳稳定到了她身侧的柱子上。
熙瑶仔细一瞧,那是一根下头尖尖的五彩翎羽,如钉子般钉在柱子上,固定住了一张便笺,便笺上写道:欲救风俊,速跟我来!
虽然熙瑶也有疑惑,担心这是个圈套,但转念一想:“不试试又如何得知真相,万一还真能救风俊呢?”
如此想着,熙瑶见那五彩翎羽松了一松,便带着便笺朝空中飞起。也来不及细想,熙瑶便腾云撵了上去。
一路跟随那带路的便笺朝西奔驰,不多时,熙瑶俯瞰脚下,发现自己又到达了西荒那个满眼黄沙的不毛之地。
此时,那根五彩翎羽没有再超前飞,而是在空中悬浮了起来,那便笺上又显示出一行字:下边那黑洞是寻人的入口,下去吧!
熙瑶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猛地被人从后边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栽了下去,都还没有弄清楚;没来得及怀疑这一切,就被流沙彻头彻尾淹没了。
熙瑶闭上眼,滚烫的沙子从她眼皮边,从她手指间,从全身的各处皮肤间擦过,她遍体凌伤,没有一处不发出令人颤抖的疼痛,鼻孔里、耳朵里全是沙子。
“那就这样吧!”熙瑶心道:“我这个活在仙界也没甚本事的小仙,就让我化作一滴不起眼的尘埃,从此埋入这黄沙的腹地,去陪风俊算了罢,我不必再在乎自己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瑶儿。”
黄沙烙过之后,熙瑶感觉每一寸肌肤都是熟的,只是四周太黑她看不见那鲜血。骨骼在流沙形成的高速旋涡中回转,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只是她此时也听不见。
渐渐地,熙瑶沉沉睡去,再也没有了意念……
不知在沉沉痛楚中折腾了多久,随后又昏迷了多久,朦朦胧胧之中,熙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死过了一回。
活过来的时候,熙瑶感觉口干唇裂。
因脱水,熙瑶的眼皮肿得厉害,费了半天劲也没有睁开眼睛,只得艰难得举起手,帮着勉强将眼睛掰开来。虽说全身如火焚烧般失水,可眼泪却没来由流个不停,或许因为眼睛受伤的缘故吧。
熙瑶透过泪幕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小沙柳下边,衣裳破碎,全身血肉模糊,那些伤疤经过高温烫过,有些地方是黑漆漆的,有些却蒙着一层白色,甚是恐怖。
熙瑶竭力弄掉了耳鼻中的沙子,竟然听到了令她痴迷的水滴的滴答声!她循声望去,发现那沙柳的根部,正有一些小水珠陆续滴落,然后隐没在沙中去了。
熙瑶惊喜道:“许是我命不该绝,我没有死成,总得先自救一下吧。”
于是,熙瑶用手搬了一双早已麻木不听使唤的腿,朝小沙柳的根部挪了过去。估摸着头部快接近那水滴了,她便仰躺下去,将口对准了那水滴的出处。
这是有生以来,熙瑶喝过的最清甜的水,虽然来得细细的,久久不能安抚她干涸的心灵,那滋味却如同甘露,足可润到记忆深处数千年!
就这样,熙瑶在这棵小沙柳下躺了大概五日,眼见着不远处沙丘的黄沙起了又落;眼见着刺眼的日头东晃西晃;也体验了流沙地从炼丹炉的高温到九千丈冰宫的刹那转变,终于,她听到有人来找她了。
那是她五哥熙睿的声音,声声透着焦急:“六妹、六妹。”
熙睿的呼喊回荡在空旷的沙丘,倒也传得很远。熙瑶有气无力地应了两声,终知五哥离自己还甚远。她嘴角因为重伤撕裂,鲜血流了下来。
在热切期盼中,熙瑶煎熬了大概一个时辰,那声音从北边唤到西边,却一直没有近身。后来竟是越去越远,最后来彻底消失了。
熙瑶又一次陷入了绝望:“天命如此,就认了吧!”她任由自己躺在这无垠的沙地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慢慢地,她又昏睡了过去。
熙瑶再次苏醒的时候,据说已经是八天以后了。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五哥,却是她那师尊晤真。这令熙瑶有些些诧异。
晤真平时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这番却是如何算到熙瑶遇险,又是如何将她救了回来,谁知道呢!
熙瑶没有过问那许多,也不去想是谁将她推入黄沙之中,只是心事重重地躺着。她肌肤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估计是晤真疗伤的功劳。
第043章 金母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