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娘一张俏脸倏地红了个透。
“我,我,我……”
她吭吭哧哧地“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嫁给道长吗?
就像人世间的新嫁娘那样,披上红嫁衣,两人牵着同心结,一起拜高堂,一起拜天地,生同寝,死同穴……呸呸呸,他们才不会死呢。他们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到琼岛捉鱼,去岭南吃荔枝,上临安逛西湖,到汴梁看落雪……
小倭瓜嘟着嘴,有点急了:“怎么了?难道荨娘姐姐你不想嫁给我师兄吗?”
荨娘立刻反驳:“怎么可能!”
小倭瓜便又笑起来,眉展眼舒,那双狡黠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点“奸计得逞”的得意,颇得了些褚云子的真传。
荨娘见自己竟然在个小毛孩三言两语的挑动下就暴露了心思,不由羞得连坐也坐不住了。她屁股下好似安了一张针毡,扎得她坐立不安。
好奇怪,她不是应该脸皮堪比城墙厚吗?以前在九重天上时贺天就老说她厚脸皮。
荨娘双手捂住脸,“啊”了一声伏下去。怎么办,为什么忽然觉得好丢脸?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啊啊,大家伙快看呐,那是什么?”
“天梯啊!是天梯啊!”
“是来接仙人的吗?还是有仙人要下来啊?”
荨娘的脊背一僵。
小倭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外头有热闹可以看,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临到门前,还特别兴奋地朝荨娘招了下手:“荨娘姐姐,快跟上!”
荨娘不必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一路下山的路上,褚云子已经和他们讲过如何避开寻仇的钱塘君,那计划虽然说不上完美,但是只要等重韫伤势恢复之后,钱塘君也奈何身怀三万殄文的他。更何况,黑山留下的纸鸦还有两只。再不济,他们还可以去找这个耍刀的地仙帮忙。
荨娘心中唯一牵挂也放下了。
她得了仙骨,九重天上给新进仙人登记造册的那些仙官也该得到消息了。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刻来得竟然这么快。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重韫似乎被吵醒了。他背上有伤,不能仰卧,只能脸朝下趴在床上。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他迷迷糊糊地想翻过身,忽听得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唤他:“道长。”
他费力地睁开眼,便看到荨娘双手交叠撑在颌下,她的脸与他的靠得很近,越来越近。
额头相抵,她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道长,我要回一趟九重天。”
重韫的脑子里烫得像是一锅烧沸的粥,他明明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却又像是不明白她说了什么。
她要走么?回到那个让她丢了半颗心,一副仙骨的地方?
“为什么?”他低声问,声音有些沙哑。
“我要回去找一个人,我要回去弄明白一些事情。”
找一个人?是谁?是她梦里的那个宁渊,还是她老提在嘴边的那个贺天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在重韫舌尖上盘萦了许久,他却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像是怕会引得她想起一些伤心的往事,他是见不得她皱一下眉的;又像是怕她说出口的答案会让自己伤心。
重韫抬手抚摸她的脸,许久才问:“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荨娘将自己的手叠在他的手上:“很快。”
“很快是多快?”
荨娘眼睛一眨,便有一颗硕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进了重韫的手掌里。
“道长,你信我。我说很快会回来,就一定会很快回来的,好吗?”
重韫抽了下鼻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万一你回不来呢?我知道,仙人要下凡,只能跳锁仙台……”
跳一次锁仙台,一身修为损其七八,要是遇上劫雷,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荨娘哽声道:“要是你还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回去当神仙呢?”
她将头发撩到耳后,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唇迎上去,在重韫唇上轻轻地,轻轻地吮了一下。
一触即逝。
越是耽搁,便越是舍不得。
重韫闭上眼,像是在回味那个短暂的吻,又像是不忍心看到她离开。
他的声音里似乎也掺杂了一点哭腔,“你一定要回来。”
荨娘走到门口,忍不住按住门框又回过头,却发现重韫不知什么时候已睁开眼睛。他实在舍不得和她分离,因此竟连她离去的背影也留恋起来。
他见荨娘回头,便道:“我等你。”
说完这句,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很快很快回来,我就……”
什么“很快很快”……他竟然像个孩子那样用叠词说话,这倒是破天荒第一回。
荨娘破涕而笑:“你就如何?”
重韫侧过脸,第一次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竟然有些负气地回了一句:“我就不等你了。”
荨娘嗔道:“你敢!”
重韫抿着唇,不语。
小倭瓜冲过来拉住荨娘的袖子:“荨娘姐姐,快看啊,天梯呢。”
荨娘蹲下身,握住小倭瓜胖乎乎的手:“姐姐要去个地方,暂时不能和你们一起了。你能帮我好好照顾你大师兄吗?”
小倭瓜迷惑了:“你要去哪里呀?”
荨娘指指天上:“答应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