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百里外平乐郡一座小小的三清观里,邵宗严见到了前代掌门的弟子,玄炼宗这一代的二师兄祝清微。他已经正式出家做了道士,宁静淡泊,如云间孤鹤般清标出尘,完全看不出是当年那个不好读书,成天带着师弟们满山打猎、摘野果、钓鱼钓虾的调皮弟子。
邵宗严在观里见到这位师兄时几乎不敢相认,祝清微却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低颂了一声“慈悲”,眉梢眼角流淌着清圣飘渺的笑容,比他这个真正踏入仙门的修士更像仙道中人。
知客走后,邵道长连忙打了个稽首,问道:“祝师兄安好?”
祝清微还了一礼,将拂尘一甩,大步走上来抱住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背,激动地哽咽道:“我听到知客说有个叫“祝邵”的远房族弟来见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前些年我忙着考度牒,在这小地方一耽搁就是几年,竟没听到你的消息。”
当年最不爱读经的师兄,在离开宗门后却开始读从来都读不进的经书,费尽心力考下了道士度牒,开始做一个恪守清规戒律的真道士。
祝清微伤感地说:“师父在时就一直想把玄炼宗变成个正经道门支脉,天天讲这个经那个经,其实他连一本完整的经书都念不下来。我那时一直觉着读经没用,像师父那样卖卖野药、写写前朝艳史、画画图不就得了吗?当时不肯用心,后来他过世了,宗门也没了,才想要完成他当年的心愿,当个有度牒,受道门承认的真道士。”
在这小地方埋头苦读三年,倒是考到了度牒,却错过了师弟被人追杀,最需要人相助的时刻。直到人都消失了,他才从来借住的江湖客口中知道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
邵宗严苦笑道:“师兄何必说这么外道的话?我一直怕连累到你们,你们不知道我出事那是好事啊。”
更何况祝师兄虽然性子豪放,却是半点不会武功,卷入这些江湖恩怨就是白白送死,还是老实窝在道观里考度牒更让人安心。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身后的草鱼精便不动声色地拉了拉他的领子,邵道长明白其意,不着痕迹地退出祝清微的怀抱,拉着晏寒江的袖子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道侣晏寒江。江湖上日后或许会有些不好的流言,不过师兄千万别信外人的,晏兄跟我是因志同道合才结成的道侣。”
“道侣”两字小小震憾到了祝清微,不过他到底是玄炼宗出身,见多识广,唏嘘地说道:“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师兄也没什么可说的。只盼你们俩能一直要好下去,若是他负了你只管回来,师兄虽然没什么本事,也绝不会像从前一样让你一个人在外受苦的。”
他抬眼看向晏寒江,神光凛凛,不再是初见时那个不染尘俗的道士,而是重新变回了当年在山野里教会师弟们渔猎的本事,护着他们不被野兽虫蚁伤害的可靠师兄。
晏寒江坦然与他对视,郑重道:“我这趟来就是要来给宗严讨个公道,让这世上再也没人敢欺辱他。道长只管看着我如何行事就是。”
离开二师兄后,他们又回了玄炼宗旧址一趟,在山下见到了以做游医兼算命为生,独自一人维护着旧日山门的三师兄卜未明。
卜师兄当年跟他一样进了京,给朝廷里的贵人炼丹。那时也是仙风道骨的羽士高人一个,现在却穿着旧道袍、敞着怀在满地荒草的院子里干活,嘴边胡茬都没刮干净,一副落拓的江湖人形象。
邵宗严他们过去的时候,他在丹房外劈木条,劈好了就一层层钉在开裂的门板外加固。看到许久未见的师弟来了,他也没有太多的话,只在邵道长接过斧头劈的时候去给他们打了一桶水,让他们拿瓢舀着喝。
邵宗严力气大得多,师兄要劈一下午的活儿,他三两下就弄完了,拿钉子和胶把所有漏风的地方都粘得牢牢的。可是光加固也没用,没人住的地方很快就被风、雨雪和里面的虫蚁等活物弄得容易腐朽,他一个人对着这么大的地方,每天修一点、每天修一点,却还是只能看着房子以更快的速度破旧下去。
邵宗严看得腌心,捧着冷水道:“这些年师兄就一个人守着这里……”
卜未明笑道:“当年咱们还在京里时,你不是因为得罪了个翰林,偷偷跑出京了吗?我就想,当年咱们伺候师父、师伯他们也没那么上心过,现在反倒伺候个老爷,让人家任打任骂的。我也懒得再干下去,想着还不如回来守着咱们这点地方,万一你们在外面呆不下去了,回来还有个退身之所,不会都是住不得人的破烂房子。”
可惜他既没挣到多少钱,也不太会修房子,现在那些彩绘的亭柱都褪了色,房上的瓦也许久没换过,这座山门再怎么修补也是破破烂烂,不复往昔了。
“大伙儿都没再回来过,我这里消息也不通,你们在外头过得还好吗?”
邵宗严便捡着好的说:“二师兄考下了度牒,现在正式受戒出家了;五师姐说过些日子要回来,你就不用独自一人守着这儿了。我前些年遇见神仙了,一直没回来就是在修仙,还找了个道侣……”
卜未明猛地打断了他的话,看了晏寒江一眼,神光湛然,不再有之前那种老好人似的温厚。他看着晏寒江,却在问着邵宗严:“这是你后来给人炼丹的地方的家?这种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会真心看上你一个没家没业的炼假药的!”
邵宗严忙替他解释道:“师兄,我已经不卖药了,我是个神仙了。虽然看不大出来,但我真是神仙,我们俩都是。当初我被碧尘山庄的人追杀就是晏兄救了我,这回他带我回来,也是为了替我洗白名声,好让我能堂堂正正做人……”
要是他真的能洗白名声,把师兄师姐们都接回来多好。他还有工资,能买好几份圆光呢,到时就让师兄师姐们住在门派里安安心心地用修真版学习,学回来他们就是真正的神仙门庭。以后再有弟子进京当国师,也是有本事的真国师,而不是靠着各种丹药讨好皇帝和后妃的妖道了。
两人渐渐沉默,坐了一会儿,卜未明忽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木屑,露出一个沧桑的笑容:“你带了人来我都没好好招呼,你们坐,我去弄点吃的。”
“不用了。”邵宗严用力笑了笑:“我去做吧,我都来了哪能还让你干活,师兄你好好歇歇。”
他起身之后看到晏寒江还坐着,便顺头摸了摸他的头发。感受着掌下发丝绸缎般的手感,还有些如流水般滑过指缝,顿时明白了晏寒江为什么老是爱摸他的头发,心情也明朗了一些,轻车熟路地摸进厨房,掏出自带的食材烹煮。
这间小厨房还是当初的模样,里面却没了常吊着的腌菜、腊肉、风鸡之类。那时师父和师伯要做真道士,不大吃肉,弟子们却不太管那套,在林子里捉到什么就吃什么,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也有很多乐趣。
而秋天正是食物最多,味道也最好的时候。厨房里有鸡、兔、狍子肉和笋干、蔓菁、黄精、山药、糙米、小米之类,灶膛的还剩一点炭火,底下埋着煨熟的山药黄精,大概就是卜师兄一会儿要用的午餐了。
邵宗严利落地刨了出来,掰开尝尝差不多熟了,就拍掉灰,趁热端到到外面给他们垫垫肚子。
他师兄正跟晏寒江说着什么,两人都十分严肃,见他出来却都不言语了,倒像是结成了什么同盟,把他排除在外的样子。他撂下篮子想问问怎么回事,卜师兄却挥了挥手:“我跟晏仙人问问修仙的事,你别乱担心,先回去做饭吧。”
真的吗?他不放心地看了晏寒江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才安心回到厨房做菜。卜师兄的东西他舍不得吃,就把家里带的菜肉和粮食拿出来,先做上一锅精米饭,然后熟练地剖鱼、切鱼,爆炒香辣调料,做了一锅水煮鱼。
因为卜师兄口味清淡,他就又炸了条菊花鱼。这种看着复杂,其际上也没比水煮鱼麻烦多少,只是切肉时连刀的鱼片要多切几片,切好后再多下几刀,顺着筋破成鱼条。之后只要拍好淀米分下锅一炸,再炒好甜酸汁裹上就好了。
他炒汁时用的番茄酱,大甜大酸,用水淀米分抓成半透明的芡汁裹住鱼。咬开炸得酥脆、外层浸入酱汁的壳子后,就能尝到里面稍稍腌入了味的鱼肉丝,肉质滑嫩鲜香,极淡的盐味衬得外面的糖汁更显酸甜开胃。
他守着油锅“尝”完了一整朵菊花,才想起来吃饭的人还在外面等着,连忙抄起围裙擦了擦嘴,一脸严肃地把菜送了出去。
这趟出去,两人之间再也没有那种较力般的氛围了,卜师兄脸上挂了笑容,眼里闪着光,边吃边说着他小时候的一些糗事。看样子师兄总算接受了自己找男道侣的事,邵宗严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回厨下快手快脚地炒了个酸辣爽口的蓑衣黄瓜,呛拌了土豆丝,又烧了个清口的冬瓜肉圆汤。
他把菜端出去,宣布午饭做好了,卜师兄这个主人便主动起身,跟着他回厨房盛饭拿菜。
到了厨房之后,卜未明便在灶台旁拦住了师弟,拍着他的肩膀认真地说:“好好过。你的前途大着呢,不要为了我们耽搁了你自己的事,明白吗?师兄们没有你那样的气运和天赋,修仙什么的能见识到就行了,你可要好好修行。千百年后,我们都不在了,你要替我们记着玄炼宗。”
邵宗严握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紧到骨缝都发出了“咔咔声”,说道:“不用千百年后,师兄,我要你们亲眼看到玄炼宗再建起来。”
第65章 那些被救援的日子
他们在山里多住了两天,把该干的活都干完才离开。
卜未明武功平平,也不太会干活,收拾个家具还成,房顶、廊柱、山墙这种地方坏了就只能简单修修补补,弄不成样子。邵宗严比他力气大得多,留下之后就先进山伐了几株合抱粗的黄杨树,用刀削成结实的圆木和整块的厚实木板,替换掉嘎吱作响的梁柱,修补破破烂烂的房门和窗子。
晏寒江下了几趟山,帮他买来了桐油、灰浆和粮食菜蔬,祝师兄更不好意思干看着不干活,就爬上房收拾碎瓦。邵道长深知师兄轻功平平,生怕他从上头摔下来,没等他爬几座殿,就直接拎着人扔进了厨房。
晏寒江这种成精几百年,连衣服都不洗的家伙更不能干。邵宗严干脆把俩人都打发去厨房,自己在院里拌好黄泥、石灰、沙子和稻草,把所有破损的墙面都抹了一遍,连砖墙的豁口和鼠洞都用碎砖石堵瓷实了,也抹上这种泥灰。
虽然修完之后也是东一块西一块地漏着黄泥补丁,不过应当能经几场秋雨,撑到他洗脱罪名,重振宗门了。
干完活,他乍着两只沾满湿泥的手站在墙边,认真考虑着要不要再把地上的青砖重铺一下。
站着站着,一勺热腾腾的羹汤忽然堵到了嘴边,他下意识抿了一口,慢慢嚼出汤汁里裹着的细滑鳝丝、幼嫩猪肉和鲜甜的水发冬笋。
顺着勺柄抬眼看去,便见到晏寒江站在他身边,衣裳整齐清爽,手里托着一碗浓稠鲜美的鲜笋鳝羹。
而他的脸上手上都是泥灰,头发也一缕缕地粘在脸颊上,汗珠落到衣服上就是一个个泥点子,下半截袍子还掖在腰带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抬起胳膊来,用同样沾满泥的袖子抹了抹汗,不好意思地说:“你跟师兄先吃吧,我身上脏,洗洗再回去。”
“不用,我喂你。”晏寒江又舀了一勺鳝羹喂到他嘴里,堵住了他差点出口的拒绝,顺便给自己舀了一勺。鳝羹熬得鲜香滑腻,卜师兄口味清淡,细品鳝羹里竟含着淡淡甜味,咽下之后还有那种甜酥酥的感觉在口中回荡。
一勺刚咽尽,另一勺恰到好处地递到了唇边。浓浓的汤汁沾在勺底,喝的时候顺着唇边流了下去。他抬起胳膊还想接着拿袖子抹,却被晏寒江按住,凑过脸来舔掉了那点汤水。
舔完之后,顺便又舔了舔嘴唇。
再顺便伸进了微张的嘴里。
邵宗严扎煞着手拼命往后仰身子,生怕抹他一身黄泥,晏寒江却不管他这些小心思,一手按住他的后脑,一手顺着腰线抚摸,像要把他的舌头也吞吃下去一样凶狠地吻着。
卜未明蹲在厨房里,就着酸甜的腌蔓菁喝鳝羹,半天没敢出门。
他们在山里一住数日,江湖上却是已经因为碧尘山庄那两封检查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有晏寒江飞云派件,检讨传得比江湖流言还快,那些曾联合追杀过邵宗严的门派都觉人心惶惶。
江湖人过得都是斩头沥血的日子,死怕什么?最怕的是丢面子!晏寒江这一手却是准准卡住了他们的脉门——堂堂一庄之主,江湖有名的英雄豪杰,却被逼着向一个采花淫道书面道歉,还被传遍江湖,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碧尘山庄还不过是因为同道相邀而随意派出几个下人跟着追杀,就被迫写了这丢人的检查。他们这些组织的、亲自追捕的、真心要那妖道性命,在围堵之中伤了他的,又会有什么下场?
等邵宗严和晏寒江出山时,江湖上早已乱成一片。当初参与过那件事的门派都派出弟子到处巡察,见着两个略精神点儿的男子同行就要上前检查一番。他们俩在一座小城里落下,刚找了个摊子吃早点,就被一群身负武功的大汉团团围了起来。
刚煮好的雪白豆浆,青湛湛的夹馅糯米团子、桂花酥饼、五彩米米分糕、薄皮大馅的鲜肉小笼包,花瓣边的半透明虾肉烧卖,烤得酥脆的芝麻白糖烧饼……都是这条街上卖得最火爆的早点。
邵道长刚舀了两勺糖洒进豆浆里,脸上暖融融的阳光便被人挡住。一名魁梧结实的学武之人从东方走来,一掌拍向桌子,暴喝道:“你们是哪儿来的,没在平天剑王氏关卡登记过的人不许在城中随意走动!”
他身后的人也围上几步,抽出长剑明晃晃地逼上来,厉声喝问道:“两个男人同坐同吃的像什么话,不想挨揍的赶紧给我们分开!”
这些人也太不讲理了!邵道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起头瞪着他们,冷然问道:“王氏是什么东西,难道这座城里不讲王法,只讲你们家的规矩了吗?”
可他就连生气的时候也有股含嗔带怨的风情,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睛比平常还要亮,仿佛天上银河落入了那双眼中,闪烁动人。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差点上去给他赔不是,幸好带队的是个久经风月考验的年长弟子,硬扛着他的美色,拿起一张纸条对着看:“长相不男不女、眼睛细弯,喜好勾引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能下手……没错,这个就是妖道!身边那个男的还穿着黑衣服,一副丧气鬼投胎的样儿,跟碧尘山庄传来的消息也对得上!兄弟们上,拿下这二人,回去向老家主请赏!”
他抽剑就上,身后的弟子们也跟着拔剑砍了上去。可长剑连那两人的边都碰不到,在空中就像被什么东西拨开了,反而朝着自己人划去,眨眼间就有几个人见了血。
那些人越是疯狂地攻击,越是把自己的同伴伤得血痕累累。而他们要扣的两人就安安稳稳坐在他们面前,吃着各色点心,喝着香甜的豆浆,仿佛身在另一个宁和安稳的世界,与这边的刀光剑影天壤相隔似的。
越是砍不着,这群人越是恐惧,拼命地攻击他们,直到众人都伤得血迹斑斑,有人受不了这种压力开始逃亡,晏寒江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伸手就压住了那些想逃的人,神色淡淡,像看碎砖瓦那样冷漠地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人类:“谁准你们走了?等我吃完早点,带我们去王家。”
那些人来时耀武扬威,没几下却就被按在了地上。平常光是听到个“王”字就开始颤抖的小摊贩们都躲得远远的偷看他们这副狼狈样,低声议论着那两人。
“想不到王氏子弟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们怎么自己砍起自己来了?”
“这还是人吗?连碰都没碰他们……”
“是神仙吧!不是神仙哪儿能有这份手段!”
“肯定是,你看那个黑衣服的,连手都没碰着他们,光压一下就把那些人都压到地上了。”
“神仙显灵了,那些不敬大仙的人都有不了好结果!快快,大妞,回家去把爹藏的那包香烛拿来!”
……
在剑客的痛苦哀鸣和小贩、食客的窃窃私语中,晏大仙慢悠悠地用完早点,起向朝空中抓了一把。那些被他按在地上的人类重新站了起来,有几个还想挣扎,却连手也抬不起来,只能用杀人般的目光恨恨盯着他们。
邵道长一向心软,忍不住劝道:“老实点不行吗?晏兄这也是为你们好,要不然像刚才那样不管你们,让你们自己砍自己,现在还有几个人能站在这儿?”
“呸!”一人怒道:“明明是你们害了我们,还在这儿假惺惺地装好人!我看都是你这个狐狸精背后挑唆……”
话音未落,邵道长便过去抄起他的腿往下一抡,狠狠砸在了凳子上,顿时砸得木板四分五裂,人也头破血流。他从那人怀里摸出银子扔在桌上,抬头看着剩下的人,十分讲理地说:“我根本不用背后挑唆,对付你们这样的,一只手就够了。”
这仇恨拉得比晏仙长还稳,那些人喊着受伤弟子的名字,将愤恨隐忍的目光投向他,只是迫于淫威不敢擅动。
晏寒江拿出手帕给他抹了抹手,冷然吩咐那些人:“带路,我们要去王家。”
“你们这是自己找死……”领头的人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命人抱起被邵道长砸伤的弟子,剩下的人互相搀扶,晃晃悠悠地走向占了城内最长一条街的王氏宅第。
大门口挂着“一剑平天”的匾额,没等他们过去,一层层持刀握剑的王氏弟子便从街角涌来。其中还夹杂着岷山、务尘、清风几派过来支援的弟子,将他们围堵在街心。
层层人群之后,平天剑派掌门王知行高高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身后是本门和外派来支援的高手。他身上凝着一层凌厉杀意,抬手在空中握了握拳:“结纯元无极剑阵,杀!”
原本看似毫无秩序的人流绕着他们轻巧地走了几步,化作一层层齿轮般精密相嵌的阵法。那几个把他们带过来的人也被裹进了阵法中,层层锐利剑尖不分敌我地对向他们,在齿轮几次转动咬合后已刺入了他们身上。
“师父!”“师兄!”“不要杀我们,让我们出去!”
阵阵惨叫声激起了他们的师兄弟和长辈对敌人更深的恨,王知行沉痛地传声全场,告诉那些受伤的弟子:“今日你们所遭受的,我比你们更加心痛。可是如果不能除掉这两人,还会有更多门派,更多江湖人受他们戕害。今日你们的牺牲,宗门会放在心上,日后必为你们厚葬扬名。站起来!我平天剑派的弟子没有贪生怕死之徒,你们要用自己的血肉维护江湖公义,杀死这对妖道、魔头!”
在他的鼓励之下,那些弟子似乎真的忘记了痛苦,血淋淋地站起来喝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耳,不能让妖道、魔头看了笑话!”
“对,要不是他们伤了咱们在先,咱们现在也该是在剑阵里围攻他们的人,又怎么会被围在里头!”
“宁死不堕平天剑派之名!”
王知行身后的外派之人也慨然赞叹道:“王老掌门真是大义之人,我等也当追随平天剑派,共担重任,除掉这对魔头与妖道!”
何等忠诚,何等大义,何等疯狂……
虽然乱剑碰不到他们身上,邵道长却看不下去这种以别人的牺牲堆砌自己名声之举,哪怕他心里一直对王老掌门有极深的亏欠、同情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