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安藤举起手,惊讶地扶了扶眼镜。
那培养皿里被寄生了的响尾蛇竖起了脖子,嘶嘶吐信,尾部不断震动发出响尾蛇受到威胁时“嗡嗡嗡”的恐吓信号。
“你不是说被寄生的宿体只剩下最基础的本能吗?”赫洛问。
“基础本能也包括自卫。”安藤摇摇头,望了一圈四周,“真奇怪,这里可没有蛇类的天敌。”
赫洛无端端地感到有点不安,隐约觉得周围有点不大对劲,却又无据可循。按捺住这种错觉,他问:“那么它寄生到人类身上会怎样?”
“无法确定…毕竟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本能包括了很多种,尤其是沙耶罗这种经过严酷的军事训练的家伙,很多行为都已经根深蒂固,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他的本能具有哪些行为很难说。”
“不过我能猜到沙耶罗为什么会给自己注射‘恶之花’。”
“那种神经毒素能极大刺激人的神经中枢,高浓度的能在某种程度上使人的大脑在短期内发生进化……你知道那些‘恶之花’的感染者都很难被杀死,亢奋得像磕了一吨海洛因,实际上当时作为生化武器使用的‘恶之花’是通过雾弹传播,浓度只是百分之二十……”
“注射百分之百……恐怕会变成一个超人类吧?对了,你有没有看过几十年前的一部老片叫《超体》的?‘恶之花’的作用就跟那里面的那种蓝色小颗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它的主要作用是极大刺激人的恶欲……”
“啰嗦死了。”赫洛不耐地打断了对方口若悬河的解释,“为了抵御外星病菌侵夺身体,注射神经毒素激活大脑潜能……他对自己可真狠。”
“可理论来说,没有人类能承受纯度为百分之百的‘恶之花’的刺激。即使在短时间内会变得像个超人,可很快大脑就会因为使用过度而衰竭。沙耶罗能存活下来只能是因为他强制自己进入了休眠。这是明智的做法。”
“现在他被唤醒了过来,不需要几天——”
“可能最多半个月就会死。”
赫洛捏紧烧杯,低垂的睫毛下阴影变幻。安藤听见玻璃在他手中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咯咯声。
“你……你先把它放下来!那东西很危险!”
他抬起眼皮,眼底是安藤曾见过的,那种被掏空了般的迷茫。
某一瞬间他以为这小子的抑郁症又要发作了,不由摸了摸兜里常年备着的镇定剂。
“你别犯傻!”
“犯傻?你以为我是几年前的小孩子吗?”
青年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皿,掐住了他的手腕。
纤细颀长的手指里蕴藏的来自于金属骨骼的怪力捏得安藤差点跳起来。他不禁后悔答应帮这小子改造身体,现在赫洛简直就是一个外表柔美的小魔鬼!总得有人治治他……
“我得弄清楚他在基地里发生了什么,溯本逐源,找到解决办法。再不济……还有另外一条路。”
“什么?”安藤觉得脑仁都疼了,不知这小子又要铤而走险去干什么。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通常情况下这小子能干出一些看似异想天开的事,并且在谁也不相信的情况下把它实现,付出的代价也非常人所能承受。
“你知道四维生物吗?”
赫洛顿了顿,望向窗外无垠的太空,目光坠入遥远的银河之中。
“那种不受空间与时间限制的存在。传闻它们来自银河深处里另一个维度的世界,能够自由穿梭来去在每个时空。如果无法救回沙耶罗,我就去追逐它们,让它们带我回到可以救回沙耶罗的时候。”
安藤瞠目结舌地张大了嘴,忍不住冷嘲热讽:“你居然相信这个传说?四维生物?神秘陨石雨,圣灵降生?你加入了邪教了吗,我的小宝贝儿?穿梭时空回到过去,你活在科幻小说里?”
“你错了!”
银发青年瞪着他,眼睑泛红,眼神刀刃一样锐利。
他唰地拉开拉链,背过身去,将脊背上的刺青呈露在对方眼前。那银色鳞纹的飞鱼随着他的呼吸而在流畅的脊背曲线上蜿蜒起伏着,闪烁着银河般夺目的色泽,姿态似乎要展翅飞起一般妖娆放肆得惊心动魄。
安藤听见自己浑身的细胞都爆裂开的声响,屏住了呼吸。
“我见过‘银翼漫游者’,亲眼见过。在那场陨石雨后,沙耶罗替我抓住了它,在它分解成粒子消失这个时空前,把它做成了标本……”
“赫洛,你快来看!”
他平复着剧烈的呼吸,被来自遥远之处的男人声音拽入回忆的漩涡里。多年前的情景一如昨夕,他仿佛又看见那场陨石雨后夜色里的大海。
整片海面漂浮了一层陨石尘埃,在黑暗中散发着银河般的光芒。海滩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发光的陨石碎片,他卷起裤脚,深一脚浅一脚的朝蹲在不远处的男人奔去,看见对方站起来,手里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物体。
他记得沙耶罗珍而重之地将那奄奄一息的银色飞鱼放进玻璃罐里,在它涣散成光点前将一块陨石放了进去,它就像永远被凝固在了那里一盏的长明灯。
为什么不放它走呢?哥哥,它不是该投入宇宙的怀抱吗?
他那样问道,却窥见了沙耶罗深邃的眼底里一闪而逝的阴翳。
“因为他太脆弱了。我舍不得让他走,怕他会在凶险的外太空里受伤或者死去……只想让他像现在这样,一辈子在我的掌心里散发光芒。”
“你听过吗一首诗吗,赫洛……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中见天堂。”
“把无限握在手心,从一小时中体味永恒……”
赫洛低低地喃喃。
他忘不了沙耶罗垂眼望着那条飞鱼的眼神,像生怕它溜走了似的,目光如一道沉重而锈死了的锁。
赫洛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跳脱出来。
“然后它还是消失了。可在不久之后,却神奇的出现在了陨石雨之前,我的一张照片里。你不知道我在沙耶罗走后的那几年,曾经在学校参加过一个研究项目,就是研究四维生物与陨石雨的联系的。有不止一个人出现了我遇到的这种奇迹。四维生物能传导人的意念,抵达他们曾经所在的时空。”
他拉上衣服,却没留意到身后人已经靠得很近了。他裸露出来的一边肩膀被抓住了,在回过头去的瞬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安藤灼灼的目光。
在未反应过来前,他的眼前阴影一晃,便感到肩上一热——男人低下头去,吻上了他肩上飞鱼的刺纹,嘴唇烫得要将他的皮肤烧穿了。
第32章 哥哥的怒火
赫洛像触电般地将偷袭者推了开来,听见不知从哪来传来的一串电流滋滋声,他拉上拉链,一把拎起面前人的衣领,不禁庆幸此时监视器坏了——但转瞬他意识到,也许正是因为监视器坏了,安藤才敢这么放肆。
“你有病吗?”他把人狠狠一搡,没料到对方手一伸,揽住了他的腰,嘴凑近了他耳畔,跟往常一样死皮赖脸的要占他便宜。
“你真美,宝贝儿。有时候我真羡慕沙耶罗是那个把你养大的人…这家伙真是打的一手养成的好牌,让你对他死心塌地的,可惜他却把你当个……替代品。”
赫洛举起来正要落下去的拳头在半空僵住:“什么?”
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安藤连忙摇了摇头:“我刚才说了什么?噢,沙耶罗不应该一直把你当小孩子,你已经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火辣的小魔王!你可千万别告诉沙耶罗是我帮你做手术,否则他一定会拆了我的脊梁骨……”
眼见这家伙喋喋不休口若悬河地要把话题岔开,赫洛一把捏住了对方的咽喉,像对待一个会发声的充气玩具一样捏得安藤“啊”地哑声惨叫起来,又猝不及在放手的瞬间用一条腿勾住了对方的腰。
这个突然转换的架势令安藤整个人当机了一秒,低头看了看:“你…干嘛?”
银发青年向后靠坐到桌子上,抬起头,嘴唇若有似无地挨近面前男人的喉结,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勾住他的脖子:“我想知道,你刚才说的替代品是什么意思?”
“嗯?”
说着,他勾着对方腰杆的腿微微收紧,白色隔离服被拉扯出一种半透明的质地,使他的大腿线条清晰的显现出来,像一把富有韧性的琴弓。
“你当我是白痴还是傻子?”
安藤感到他的手指沿着自己的脊背爬下,平时的痞劲仿佛都随着思维能力轰然灰飞烟灭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妖精。引人犯罪的妖精。
“我们去睡眠舱,你跟我做一次爱我就告诉你。我想做你的第一个男人。”
“够胆子的话,来啊。”
赫洛盯着他冷笑,淡红的薄唇微微翕张,仿佛含毒的花蕊,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攥成拳头。
安藤魂不附体地一手拢住了对方的后颈,下一刻鼻梁就迎面遭到一下痛击,头顶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嘭”地巨响一声,竟然爆炸了。玻璃碎片顷刻溅得满地都是,红色的应急灯自动亮了起来,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
两人都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赫洛从桌子上翻下来,摸了摸身上尚完好无损的的隔离服,不由庆幸自己穿了全套。
“中央系统一定出了什么故障,我们出去看看。”赫洛开启了机械护腕上的探照灯,甩了甩,将工具刃一并弹了出来。
但灯光掠过培养皿的时候,两个人双双怔住了。
那条蛇不见了。
“kuso!”
安藤低低地痛骂了一声。
一种极度不详的预感从赫洛的心中升腾起来,他警惕地用探照灯扫过室内,抓着安藤向门口一步步地退去。
“悉悉簌簌……”
爬行动物快速靠近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逼近而来,似近似远,不辨距离。赫洛头皮发麻地举着探照灯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将安藤这个需要他保护的弱鸡护在了身后,迅速拉开了舱门。就在这瞬间,他惊骇地看见对面明明是钛合金质的舱壁下,竟然浮凸起了一个竖条的影子轮廓,朝他们的脚下迅速滑了过来,然后一刹那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gogogogo———”
安藤嚎叫起来,扯着他猛地朝舱外冲去,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整个掀到了空中,重重地撞在了墙上,满脸是血的晕了过去。
“安藤!!”
赫洛大惊失色,正要冲过去救人,便看见他们之间的地面上,竟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三角形的蛇头幽幽地钻了出来,地面又在转瞬之间合拢得完好无损。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头寒到了脚——这玩意居然是个四维生物!
他们的运气可真是太好了。
看它蠕蠕地朝安藤滑行过去,他猛地砸了一圈舱门,用灯光直射着那个鬼东西,照得它闻声回过头来,一双荧紫的妖瞳地盯住了他。
“就是这样,小东西,过来。”
他咬了咬牙,感到额角青筋突突狂跳,缓缓地退回了实验室内,引着它随着他游进了门内。“蛇”朝他径直逼近过来的时候,他回头朝桌子扑去,抓紧那瓶他刚才拿起过的混合药液,朝近乎已经追到足下的东西砸了过去!
“砰”地一声,烧杯在地上炸了开来,赫洛跳到桌上,看见四溢的紫色烟雾中那被寄生了的蛇疯狂地扭动着,像被泼了硫酸般滋滋地冒出浓稠的液体。
他敏捷地跃到实验室里的另一端,徒手将消防柜的玻璃砸了个粉碎,将里面的冷冻剂利落地掏了出来,准确的对着地上的目标狂喷了一通。
见地上的影子没了动静,他才停住手,警惕地挨近过去。
那条蛇已经萎缩成了一块辨不出轮廓的半透明肉块,冰面下血丝外露,在晦暗的红色应急灯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质感,仿佛一颗随时会跳动起来的心脏,让赫洛觉得它似乎下一秒就会从内部爆裂开一样。
不敢放松戒备,他找到一个绝缘皿,弯下腰将这恶心的东西罩住了。想要关住四维生物,只有趁它们最脆弱的时候关在绝缘的容器内。因为四维生物就像电流一样可以在任意的物质之间穿梭,足够强大时更不会受时空的限制。
这是沙耶罗告诉过他的。
他牵了牵嘴角,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扯了一个无菌隔离袋将冰块包了起来,放进了一个密封的绝缘箱内。他很想把这堆东西扔到外太空里去,但理智告诉他,这玩意也许会成为拯救沙耶罗的关键,他不能那么干。
利落的处理完眼前的残局,他走出门外,扶起了不省人事的伤患。
安藤的额头撞破了,眼镜四分五裂的光荣牺牲,歪歪挂了一个脚在脸上,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刘海乱七八糟,从斯文败类变成了遭受了虐待的斯文败类。
赫洛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伤患的脸:“喂,没死吧?”
男人没有一点反应,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他低下头听了听对方的心脏,还好,稳健有力,便放下心来,粗暴地拖拽着对方的胳膊,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感到颈后沾染上了一丝凉凉的湿意。
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凭空冒出了一团不辨形状的黑影来,遮挡住了应急灯的光线,将他的影子完全吞没在了里面。
那是谁?是人吗?
赫洛听见自己的神经几欲断裂的声响。还没来得及回过头,他的双臂已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按在了面前的舱壁上,双膝差点压到下方安藤胸口。他支撑住双腿向后踹去,却感到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压制得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