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承表情有点涩,想了想说道:“我有些同伴就在南极,离这不远,他们应该知道我处境不好,就算上头一时半会不采取行动,他们也会想办法混进来的。”
肖承说了压根就等于没说。班尼迪克已经知道肖承混了进来,对于之后的外来人口审查肯定更加严格。与其等他的同伴来救,还不如等主和派介入。
叶溯也是没想到,正是因为自己的过分“出类拔萃”而让主和派陷入了犹犹豫豫的局面,不知道叶溯是不是主战派放出来的一个虚假幌子,来借此拖住主和派或者直接设下圈套给他们扣上违背规则的套子,然后将他们赶出局。这也不能怪主和派瞻前顾后,实在是他们派了肖承卧底,做派上就给人落下了口舌,虽然主战派欺瞒研究者犯了更大的错误,但他们肯豁出去不要脸啊。
不知道叶溯和李弘厚他们有没有听出肖承话里的无奈,反正气氛稍稍冷了下来。
实验室里的一切都在利奥波德和班尼迪克的注视下。
利奥波德有些冷的笑了下:“他们把肖承当做最后的稻草,那我就把这根稻草给他们好了,看看一根草是否救得起他们?认清了形势,也就只能上我的船了。”
他们早就认清了形势,比利奥波德看得还要透。
在班尼迪克送晚餐时,李弘厚忽然和他说道:“你知道希特勒吗?”
听到这个名字,班尼迪克嘴角抽了抽,不善地盯着李弘厚。
李弘厚视若无睹地说:“在希特勒还未发动二战之前,曾锒铛入狱,在狱中写下《我的奋斗》一书,书里有个概念叫做‘生存空间’,指的是因为失去空间而难以生存的危机心理。那时候社会处于转型期,希特勒深刻地感觉到了这种生存空间的危机,他的说法得到了很多人的拥趸,这也正是纳粹主义暴行的起始,他选择了侵占别人的空间来缓解自己的危机。”
班尼迪克好像没听到李弘厚话里蕴含的意思,淡淡说:“不知道李教授对历史还有研究。”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李弘厚沉重地说道,“我们站在现在完全可以指责纳粹的罪责,你不觉得你们现在和希特勒一样已经陷入偏执了吗?你们因为地球的衰变而感到危机,这是人之常情,我们同样在为地球担忧着。但是,解决危机的方式除了侵占还有自身的优化。希特勒选择了侵占,并为之做出大量不可饶恕的罪行。而当你们对我们诸多人隐瞒事实真相并且用强硬手段让我们配合你们的计划时,你们已经偏离了原始的初衷,走上了希特勒的道路。你大可以看看,历史对于希特勒究竟是怎样的态度,那也是未来百年千年后的历史看你们的态度!”
班尼迪克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冷硬地说:“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有何不同?”李弘厚咄咄追问,“如果说有不同,那只能是在你们欺骗我们之前,你们怀揣着为人类为地球的善心,当你们因此犯下罪恶时,就再没了不同。难保你们不会再做下其他罪大恶极的行为!”
班尼迪克冷笑一声:“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所做的自然会在百年后由后人给我们评判,你不如想想后人是会感谢我们给他们的生存带来了一条新的活路还是会指责我们?”
班尼迪克走到门口,又说了一句:“希特勒是因为输了,历史才给他轻蔑的态度,而我们不会。对了,你们中国人引以为傲的元朝疆土,也是成吉思汗侵占过来的。”
轰隆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回音闷声响着,像燥热的午后一阵闷雷,让人喘不过气。
李弘厚自嘲一笑:“想用言语说服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
吉本拓也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眼神幽深。对于他而言,曾做过侵略者的祖国也深受野心的反噬伤害,人心的欲望,只是一簇小小的火苗,但一旦被鼓吹被美化,势必燎原,能烧了沃土,也能烧了自己。
被统治的人在战争中所遭受的厄难最多,可也是最人微言轻的。
唯有一声叹息。
在又度日如年地熬过了一个白天,他们都不约而同选择了睡觉,睡了,醒着胡思乱想的时间也就少了。
班尼迪克提供的棉被应该是某种动物的皮毛,很暖和,即使睡在地上也能感觉到柔软温暖。
叶溯盖上被子,又好奇地拉了下来,伸出手在空气中感受着。
肖承睡在他旁边,同样毫无睡意,见状问道:“你在干嘛?”
“这里似乎比那边冷一点。”叶溯指着白天他们做的椅子那,在实验室左侧。
肖承倒没什么奇怪,将手贴着墙壁,说:“这间实验室在地下基地的最深层,这堵墙后面就是冰川。”
叶溯闻言也好奇地贴着金属材料做的墙壁,果然能感觉到极度的冰冷。叶溯感受着这苦寒,几乎能想象出墙壁后那肃穆严寒的冰川,在黝黑的地下经年冰冷地站立,无知无觉。基地像个脆弱的鸡蛋嵌在冰川里,仿佛被冻结了一切生命。
等等,冰川!
叶溯像是想起了什么,眉毛紧紧皱起来,脑子里有东西极快地闪过去,但就是抓不住。
这感觉就像是在考场上突然忘了知识点的考生,你知道自己看过甚至背过,可就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叶溯之前有过一次,就是在比赛时忘记了在星际世界背过的元素轨迹对照表。
“肖承!”叶溯猛地扭头,郑重地说:“我要睡觉了,千万不要打扰我!明天早上也让我睡到自然醒!”
第124章 办法
叶溯的昏迷来得毫无预兆。
吓了韩业一跳,更吓了莫卡一跳。韩业连忙起身撑住了即将倒下的叶溯,和莫卡面面相觑,对视片刻后,立即将叶溯送到训练馆的医疗间。这场景让莫卡想起了上次在重力室内叶溯的突然晕倒,同样无迹可寻。
而结果也和上次一模一样,好几种医疗仪器扫描了多次,也没能在叶溯身上找出什么异常的地方。
弄得医生都有些无措,种种资料表明叶溯现在的身体状态、呼吸频率等等生命体征和正常人睡着了没多大差别。如果叶溯不是由莫卡亲自送来,医生都要怀疑是不是某家孩子为了逃避训练才装病的。
在莫卡低气压的笼罩下,医生战战兢兢地给叶溯进行了常规治疗,也只是输送营养液、供纯氧等肯定有利无害的“万金油”方法,起不了什么实质性作用。
最后,医生还是抱歉地对莫卡说:“暂时还无法得知他因为什么原因而昏迷。”
说到“昏迷”,医生还犹豫了下,叶溯的状态离昏迷还是有挺大距离的,顶多是睡得人事不知。
莫卡纠结着眉毛,点点头,让医生离开了。
“又是和上次一样的情况。”莫卡语气凝重。他和韩业自然能看出叶溯现在脸色正常、呼吸平缓,身体健康得不行,但就是偏偏醒不来。
韩业看着叶溯,皱起了眉,想了想说:“这和他晚上说谁就睡的情况也很像,早上如果不是自然醒,也没人能把他喊起床。”
叶溯的这些怪异,韩业早就和莫卡说过,莫卡也不以为意,毕竟现在人口基数大,奇奇怪怪的病也都冒了出来,比如对无线网过敏只能隐居深山老林等。可现在,叶溯的突发情况已经能影响到正常生活了,平时还好,小心注意一下就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叶溯之后必然会到战场上去,如果在某次战役或者某次重要部署上叶溯的怪病也突然发了,战场上谁能时时刻刻看顾他?韩业的一些计划叶溯在其中也是无可代替的,叶溯出了状况,所造成的后果难以估量。
“我让辅助司给他检查过,找不到病源。”韩业轻轻摇头,显然叶溯的这个毛病也让他一筹莫展。
莫卡来回走了几步,说:“实在不行,就再深入检查,多抽点血,弄点皮肉细胞组织,好好化验,别怕伤了身体。这问题不解决,对他自己都是个定时炸弹!”
叶溯的这一次沉睡,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莫卡和韩业两人轮流在叶溯身边守着,韩业还抽空去找了一趟破军,将破军带到了力之森,还没说需要他干什么,只让他在这里也接受莫卡的指导。这对破军而言是巨大的惊喜,力之森训练馆可是人人向往的,它的名声是被训练馆走出来的人一场场竞技打下来的,是真金白银般的可靠。
叶溯昏迷的第二十四个小时,韩业才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看眼叶溯,光脑又震动起来。是乔巍然发来的消息,韩业看了看没回复,径直走到了叶溯的房间。
莫卡已经焦躁得不行,扒开了叶溯的眼皮,看他瞳孔的情况。
莫卡撑起腰,唉声叹气,照样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韩业走进来,看到的是依旧沉睡的叶溯,微一皱眉。
“他要是一睡不醒怎么办?”莫卡头疼地问,上次叶溯在重力室昏迷,不过几个小时就醒了,现在过了一天还没任何反应。
韩业脚步一顿,这个可能他从来没想过,他的目光转到睡得十分安详的叶溯身上,他的胸膛伴随着呼吸平缓地起伏着,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放轻脚步,生怕打扰到他的睡眠。
“不会。”韩业回答,大踏步走上前,踩在地板上发出打鼓般的声音,一点也不怕打扰到谁。
与此同时,他的光脑又孜孜不倦地震动。
莫卡听到了声音,奇怪地看韩业,“谁?”
韩业拿出光脑,“乔巍然。”
“有什么事吗?”
“没说,只让我过去一趟。”韩业敲了下光脑屏幕。
莫卡看出他的犹豫,说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叶溯,他一醒我就通知你。”
乔巍然催促的信息又接二连三地来了,让韩业有些烦躁,将光脑塞回口袋后,对莫卡说:“那我先去看看情况,麻烦老师了。”
莫卡一挥手:“快去吧,把西都的事早点解决才好。”
韩业前脚才离开力之森训练馆,叶溯就醒了。
突然得让莫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扒开了叶溯的眼皮忘了合回去。
叶溯猛地坐起来,第一声就是:“我的光脑呢?”
莫卡一怔,随即狂喜,“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天荒地老呢!”
叶溯也意识到自己这次在星际世界睡得太久了,但也来不及解释,一边掀被子一边问:“我的光脑呢?”
莫卡忙把他按回去,从床头柜里拿出光脑给他:“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毛病,但多休息总没错的。”
拿过光脑,叶溯的眼神就像是接通了电的灯泡一样,陡然亮起来,连忙切换到自己常常浏览的页面上,即启蒙化学教材。不停地翻着,视线飞快地扫过那一行行在他书读百遍下终于变得熟悉的文字,双眼锐利得像把刚刚擦过的钩子,让人毫不怀疑他一定能从文字里钩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莫卡狐疑地观察他一会儿,确认叶溯真的是精神奕奕之后,才发了条信息给韩业,告诉他叶溯已经醒了,并且没有出现坏症状。
通知完韩业,莫卡又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你在找什么?怎么会突然晕过去?你以前也这样过吗,你昏迷时是什么感觉?身体会不舒服吗……”
叶溯被嗡嗡声吵得看不下去,便停下来用了几秒钟时间飞快地回答:“从小到大的毛病,我就是突然睡着了,做了个梦,等我睡好了就会自然醒!不用担心我,莫卡老师。”
不担心才有鬼。莫卡暗暗撇嘴,不过看叶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再问,而是出去让人送点食物过来,虽然叶溯昏迷期间一直保持着营养液的输入,不过现在还是吃点实在的东西比较好。
莫卡一走,房间就完全安静下来,唯有叶溯急促的呼吸声在起伏,在某一刻,呼吸声停止,随后爆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
叶溯立马盘腿坐在床上,入神地看着面前的资料:“就是你了!”
有了上回元素轨迹对照表的经验,叶溯知道想要把星际世界里的知识带回去,必须要啃透,必须要深入地理解、真正地学会,让这条知识完全属于自己才行。
叶溯不由兴奋,便立即开始专心致志地研习教材上的知识点。
光脑似乎震动了一下,叶溯完全沉浸在化学里,压根没有感觉到,即使感觉到了也会不在意。
韩业在西都星一条相当热闹的街道上和乔巍然碰面的。
“有事?”韩业环视了四周,身体稍稍一偏,和乔巍然一起隐在商店的招牌旁。
乔巍然的眼神还在若有若无地注视着前面某个方向:“我发现李默的大儿子这两天往外跑得有点勤快,想和你一起跟去看看,看他在父亲遇难时究竟找了哪些人,或许能找到一些其他的线索。”
半晌,乔巍然没听到韩业回答,余光稍稍分了一点给身侧,才注意到韩业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善,“怎么?觉得不可行?”
“这件事早有监察司的人在做。”韩业淡淡说。
乔巍然扬了扬靠近韩业的那边眉毛:“有些事还得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能做下正确的决定。”
“即使你不放心监察司,我以为你一个人也完全可以搞定。“韩业话里的不满,乔巍然是听得一清二楚,诧异道:“你是在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时间在发脾气?不过话说回来,别说我不放心什么鸟监察司了,就你,你能完全放下心?说句不好听的,整个西都星,我只相信你和我自己。”
这句不好听的,果然换回了韩业的讽刺一笑。
乔巍然也自嘲地笑了一下。即使韩业是他最能信得过的人,但针锋相对的立场却始终无法改变。主席想着取代明院,明院则处处反抗,之前因为萨伦族一事,明院和主席的矛盾几乎上升到了最顶峰。
想到萨伦族,乔巍然靠在阴影里,问道:“萨伦族生化危机起到力挽狂澜作用的人族是你吧?除了你我也想不起还有谁够无聊地往萨伦族跑。还有一个人是谁?你们去萨伦族又暗搓搓地做了什么坏事?”
韩业没回答他,而是迅速拿出了光脑,是莫卡的消息。看了遍内容,韩业紧绷的神色松下来,给叶溯发了条消息,问了些身体情况。
而此时,李屹从一家商店里走了出来,脸色紧张,出门环顾了四周,也看了看手上的探测仪,这才放心地继续往下一个目的地走。
“大隐隐于市。”乔巍然挥了下手,示意韩业一起跟上去,“联络暗哨尽喜欢安排在这些热闹地方,话说你们明院也喜欢做这种事吧?太落后了,得与时俱进。”
“争权夺利的手段还是老样子,监控的手段也不必急着走太快。”韩业淡淡讽刺了下。
乔巍然不以为然地撇嘴,然后惊奇地发现韩业频频看向光脑,虽说跟踪李屹对他们一个军委副主席一个执行司司长来说完全不成难题,但韩业如此随意的敷衍,让乔巍然大跌眼镜。
一个小时后,他们跟着李屹走了不少地方。韩业还是没收到叶溯的回复,心下有些担心,想了想给莫卡发了条信息:叶溯现在情况如何?
莫卡此时正在吃晚饭,连忙去叶溯房间考察了一番,回复:好得很,看书看得都废寝忘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