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小时候虽然是贾母养大的,长到九岁以后,贾代善回京养病,却是在梨香院得贾代善亲自教导了几年。因而贾敏不但比之三个庶姐聪慧,眼界也开阔得多。甚至因此,贾母对贾敏的感情都淡了不少。
林黛玉入贾府的时候,贾母对黛玉说,我独疼你母亲,那疼的便是九岁以前的贾敏。至于后来,若是贾敏当真那样得贾母的心,贾敏在世上唯一的骨血进京,也不至于只派几个三等婆子去接,也不至于林黛玉入贾府之后,连个住处都不准备了。
贾赦如此说话,贾敏吃了一惊,心中却道:“大哥,无论如何,母亲是大哥嫡亲的母亲,我也是大哥一母同胞的妹妹,大哥说话为何如此绝情,竟似将我们当做仇人一般?”
贾玫冷哼道:“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打小便仗着老太太的宠爱,狂妄自大,心胸狭隘!”
贾敏都忍不住瞪了贾玫一眼:这个大姐姐,来了一趟不能帮忙,只顾着添乱了。
贾母有一种被宁荣二府彻底抛弃的失落感,摇摇欲坠的站起身道:“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得了。但是荣国府的宅邸,是圣人赐给荣国公的,我是荣国公夫人,你休想霸占荣国府宅邸。就是金陵的祖宅、祭田、宗祧,那也是源公后人之物,你既被逐出宗族,也当还回来。”
按本朝律法,若是贾赦被逐出宗族,则属于不肖子,其名下财产,宗族也有权收回。
贾家在分宗之前,荣国府长房、二房原是分过府。当时,贾母说的这些东西都分给了贾赦。现在贾母见宁国府竟然和贾赦站在一处,荣国府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便想着追回些家财来。况且,她要追回荣国府的财物,也是有律法可依的。
贾赦穿越之后,没多久就被卷入了平安州的案子。从那时起,贾赦就放了一本本朝律法在空间,有空就拿来研究。不然前儿和李卓青那一场激辩,贾赦只怕早就落败了。此刻跟自己说律法,贾母就是在找死!
贾母之言其实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有个前提:那就是贾赦确然犯了国法家规。若是贾赦是个规矩人,还被逐出宗族,剥夺财产,那便是被人算计,算计他的人反而是巧取豪夺了。
于是贾赦笑道:“那也极好,史老夫人不妨叫贾存周去顺天府告我霸占荣国府财产;我也去顺天府告贾存设计巧取豪夺,心怀不轨。官府如何判,这些财产就如何分。瑚儿已经没了,我百般让步史老夫人还咄咄逼人,我为了给琏儿兄妹两个留点儿东西,少不得要告史老夫人一个为母不慈。”
为母不慈!
贾母听到此言,心中怒极,脸上却笑道:“你且告去,我六个儿女,只有你一个如此说,我为母究竟如何,官府自有公断!”
贾赦冷笑道:“你惯会做戏,这几个蠢货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有什么稀奇?你觉得官府看了瑚儿之死的证据,会判你不慈还是我不孝?”
贾母听到这话,脸上一白,贾敏却心中生出疑窦来:母亲是惯常有些偏心,但是仅仅如此,不至于叫大哥这样恨母亲。母亲究竟做了什么让大哥如此?大哥说瑚儿之死是怎么回事?
贾瑚死的时候,贾敏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那时候当真金尊玉贵的养着,哪里知道这些。于是贾敏问:“大哥,你说什么?瑚儿他……?”
贾母亲自将自己逐出宗族这样的机会,贾赦自然知道千载难逢,哪里会放过。加之今日贾家四个女儿到齐了,便将之前整理的册子取了五本出来。不但分给贾家四女,贾珍也给了一本。
贾母见到贾赦取出这个,只觉天旋地转,怒吼道:“贾恩侯,你还要拿这东西污蔑我到什么时候!”
贾家四女和贾珍却不顾这些,皆翻看起册子来。众人越看到后头越觉触目惊心。也都明白了为何荣国府分府,贾母会一再让步,为何贾赦一落罪,贾母就绝其后路要将人逐出宗族。更加明白了为何以前十分孝顺的贾赦,对贾母会是一副仇人见面的神色。
贾珍是宁国府的袭爵人,对贾赦的遭遇有同理心,即便在知道这些之前,他也是同情贾赦的,所以和贾赦交好。现在看见这些,不禁拍案而起道:“这样的人还念什么骨肉亲情,我这就陪赦大叔去报官!”
贾赦冷笑道:“谢谢珍儿替我鸣不平。我只当给父亲留一丝颜面,才没将家丑外扬,没想到史老夫人竟然蹬鼻子上脸。回去告诉贾存周,我回荣国府之前,他必须滚。否则莫怪我替瑚儿报仇!”
贾赦现在气场全开,杀气毕露,无论是贾母还是贾家四女,就是贾珍都觉得身边寒意一阵一阵的冒。
贾母以为之前荣国府失窃的事闹成那样,贾家四女回娘家的时候,贾赦都没将贾瑚之事挑开,到底是顾忌自己这个母亲的,也以为贾赦不会再拿此事说事。若是早知道贾赦今日会说这个,说什么她也不肯来的。
可是一切都晚了,贾赦话已出口,是再难收回的。
贾敏见氛围尴尬,站起身来道:“大……大哥,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大哥。这些,是我带给琏儿和小侄女的。”说着,指了一指自己带来的礼物。
贾赦瞥了一眼那些礼物,笑道:“瞧在你还记得琏儿的份上,回去打发了贾家带过去的陪房。”贾府的下人,从根子上就烂了,打发了终究没错的;至于贾敏成婚多年只得一女的事,贾赦不知原因,便也没多说。
贾敏听了此言,瞧了一眼贾母,吓得脸色煞白。
贾母忙开口道:“贾赦,就算你恨极了我,又岂能这样诬赖我,挑拨我们母女!敏儿是我女儿,是你妹妹,我如何会害她!”
贾赦冷冷的道:“我不过是说你挑下人的眼光不好罢了,赖家一家是什么人?你当臂膀用了多少年?你难道要害自己?贾敏的陪房爱打发不打发,与我什么相干。”
事情到了这一步,贾母也好,贾家四女也好,留下皆没了意思,都一起告辞了。贾珍还震惊于贾瑚的死因中一时回不过味儿来。好一阵才安慰贾赦道:“赦大叔,节哀。”
贾赦瞧了一眼贾珍,好些年前的事了,再说也是原身的儿子,还节哀什么。于是轻笑道:“都过去了。”
贾珍又留下说了一阵的话。贾赦才知道贾珍此来,竟是听下人说西府那边二老太太带着几位姑太太要出城。贾珍一打听,才知贾母一行是来庄子,贾珍担心贾赦吃亏,特来解围的。说完来意,贾珍问:“赦大叔那位姨娘一直住庄子上,怎么今日才生,二老太太那边竟然知道了。”
贾赦瞧了贾珍一眼,心道:你总算反应过来了,还不算笨。口中却冷笑道:“前儿史老夫人朝庄子上送东西,自然不是没有目的的。”
抱养自己的女儿,给贾元春做陪衬,也亏贾母想得出来!
贾珍听了恍然大悟,隔了会儿,又说贾蓉到了开蒙的年纪,贾家族学实在不成样子。若是贾赦允许,便将贾蓉送来和贾琏一起读书。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贾赦也觉得后世那种从幼儿园起就有一大批同学的成长环境更适合小孩子,便同意了。
贾珍夫妻道谢告辞。
送走了今日两批的客人,贾赦才叫来左良,问:“我叫先生打听的事查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