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贾赦潜入白驹号上,所有和贾赦正面照面的人都被贾赦杀了,贾赦大可以不认此事。但是那日白驹号上海盗众多,贾赦一人之力,并不能将所有海盗杀死,自然,白驹号被独行大盗凿沉的消息隐瞒不住。
那边白驹号被人凿沉,这边北斗就救了被追杀的贾赦,贾赦与其隐瞒事实徒引人猜忌,不若直接说了实话,反显坦荡。
“贾大人好大口气,若事情真如你所说那样,凭你一己之力如何瞒过众人耳目?况且海上盗贼何等凶残,贾大人竟能在强敌环伺中凿沉白驹号?呵呵,呵呵。”司马川冷笑两声,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你贾赦不过京城一纨绔,却来吹这等大气。
贾赦笑而不语。
他做了那么多的铺垫,特别强调从小得祖母周氏的教养,就是在强调他是贾代善的儿子,而且和贾代善得的是同一个女子教养。贾代善能单枪匹马几进几出叛军敌营;他单枪匹马凿沉一艘海盗船有何稀奇?
果然听曾阔不紧不慢的道:“司马总兵此言差矣,当年荣国公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虎父无犬子,贾大人万里海疆沉逆贼盗船,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当然,在贾赦听来,此言十分夸张。百万军中,万里海疆皆是虚指罢了。古代即便能组织一百万的军队,也绝难将这些兵力投入同一个战场;至于万里海疆,自己凿沉白驹号的时候,白驹号才出海两日。古时候帆船速度不快,一个昼夜,行驶也就一百多里,白驹号沉船地点,离岸边也不过三百多里而已。
司马川被曾阔堵了一下,竟是一时无法反驳。是的,贾赦名声是不好,但是他确然有个英雄了得的父亲,有个从小教导他的祖母,此人当真像传言那样无能吗?就凭今日贾赦在公堂之上对答如流,条理分明,便不是无能之辈。
案子审到此刻,便进入了一个无法求证的阶段。宋安问贾赦是否有物证?
此刻贾赦才将拦截的几封密信拿出来,其中两封是司马川告知卫麟山海关出了岔子的;还有一封信上曰白驹遇险。三封信都没有落款,自然算不得完整证据,就是核对笔记,也难以有满意的结果。
饶是如此,卫麟瞧见贾赦拿出密信的时候,还是心下一沉。他收到的信上五个墨点儿,却只收到三封信,果然被贾赦拦截了两封。
宋安收了密信,道:“此物虽然是重要物证,但到底还需其他物证相佐,贾大人,你可还有证物。”
贾赦道:“回大人,下官凿沉了白驹号后,心中记下了沉船方位和离岸远近,若是能寻到沉船,或许能寻得一二证物。只是海盗猖獗,不知是否已经赶到朝廷之前打捞沉船,能否寻到证物,下官不敢保证。”
木船但凡散架部分,多半是浮在水面上的;只有大量灌入海水,又因船舱中有重物压着,整船的结构部分才会沉入海底。贾赦将白驹号舱室划了一个大洞,海水灌入极快,加之舱中箱子一大半被贾赦换成了石头,其他舱室约莫还有些重物,除了桅杆、仓板之类的散落之外,应当还有主体构架沉入海底。
司马川勾结的海匪定然不止白驹号一条船,白驹号沉没后,还有许多海盗未死,但凡这些人有一个回到基地的,定然会告知首领船上情况,也会去寻找沉船,打捞其中财物。毕竟在海盗瞧来,那些箱子中是成箱的武器和钱财。
宋安知道贾赦此言有理,但一时半刻也无法查证,便道:“沉船之事,改日再查。沈家失窃乃是通过地道将财物运出亦只是贾大人猜测,可有物证佐证?”
贾赦昨日刚回京,又要安排左良去办了一件要事,还没来得及打听平安州案子的具体情况。于是贾赦道:“下官中途脱离辎重队伍,并无物证。只是那日下官瞧见被服车的车辙略深,只怕夹带了些物件到平安州,若是平安州出现了沈家失窃的东西,便是物证。”
沈家自然出现了,平安州节度使裴四海庄子上便查出了沈家失窃的大花瓶。
沈家家主虽然豪富,却只是商人,身份不高,此刻跪在地上高声喊冤道:“冤枉啊大人,草民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好端端的,何故通过挖地道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血汗钱送出。这贾大人此言,当真异想天开,血口喷人。”
宋安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沈家家主便禁了声。
宋安又转头问贾赦:“贾大人,即便裴大人府上出现沈家失窃的财物,也不能证明此物来源,贾大人如何笃定这些东西是有人送入裴家庄子,而非裴大人巧取豪夺?”
贾赦笑道:“回大人,下官不知当日裴大人府上查出沈家失物时候情形;不知在查裴大人藏脏之地时,裴大人有无极力阻拦?还有,沈家失窃的财物巨多,这些东西是否都在裴大人府上查获了?”
当日前去平安州缉拿裴四海,是司徒均主办的。司徒均虽然想此事快些结案,以免落个办事不利的名声,但司徒均也不会为了迅速结案,落个昏聩的名声。当时运往平安州的军饷失窃,裴四海家又查出沈家失窃之物,似乎一切疑点都指向裴四海狼子野心,暗中筹谋甚大。
但是此刻,军饷失窃固然子虚乌有;裴家庄子查出的沈家失物确然也不多,裴四海更是十分配合朝廷查搜其家中庄子,神情坦荡。贾赦的说辞自也在理。
于是,司徒均道:“贾员外郎,若是裴大人是冤枉的,沈家如此行径,目的何在?”
自然是谋反啊!
不过有些太过出格的话,贾赦不敢说。于是贾赦道:“回殿下,以前祖母跟我说过一个故事。
祖母说,有一个村子,村中有个富户,因家中豪富,被人觊觎。但是富户家有两个护院,武艺高强,分别居住在富户家的左右两侧,贼人不敢近。直到有一日,其中一个护院被污蔑偷了富户家的财物,另一个护院又早已和邻村的恶霸勾结。说一旦富户撵走了那个忠诚的护院,便倒戈抢了富户的财物,和邻村的恶霸瓜而分之。”
贾赦说完,堂上一篇沉默,连屏风后头的景怀帝也绷紧了脸。
什么富户、护院、恶霸,什么祖母说的故事;贾恩侯这几句话的深意,谁还听不明白?不但明白,还觉其有道理。裴四海瞧了贾赦一眼,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欣慰。
当年国公爷提携他,他自然感激不尽。但是自打国公爷去,国公爷的两个儿子不像样子,裴四海也替国公爷遗憾;但眼前的贾赦何等本事,便是国公爷在世,也绝不会觉得这个儿子辱没国公府门楣。
至于沈家家主、卫麟、司马川等人,自然又是喊冤不止。
宋安又拍了惊堂木,让众人肃静,才问贾赦:“沈家财物如何出现在裴家,此案容后细查;但贾大人说,一开始接到赵武的信说有人要劫平安州的军饷,但是堂上争辩半日,贾大人尽皆在说沈家失窃之物何去何从之事。此一案中,似乎并无劫匪出现。贾大人又作何解?”
曾阔站起来道:“这个本官可以作证,运往平安州的军饷确然被劫了。”
三司主审、副审众官员听了此言,齐刷刷的将眼光投向曾阔。
“曾大人不是说运往平安州的军饷并未出库么,怎么又被劫了?”大理寺卿忍不住问。
曾阔道:“被劫的不是军饷,而是军饷车。运往平安州的军饷车出发前,是本官亲自带人将其中库银取出,又放入石头,再上锁封封条。可是三殿下和何大人前往平安州办案,带回的物证中,有好些箱军饷车内,面上铺了一层银子,也就是说,从户部运出的军饷车,被人掉包了。虽然劫匪劫去的只是几车石头,但是护送军饷路上,确然发生过劫银之事。”
曾阔此言一出,堂上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