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青年抬起眼帘,双手仍然揣在宽大的白袖中,点开了那块平板电脑。他看向年轻人熟悉的面容——青涩中透着冷静沉稳的眉眼,那双黑眸中的坚定从来没有被击垮过,那抹笑意和灵动的神采一向让鹤丸钦佩向往,为之折服。
虽然主人灵力弱小,但在鹤丸国永看来,能有这样一位温柔而强大的审神者做主公,已经是他们能寻求的最好归宿了……可现在仔细回想、仔细回想的话……
鹤丸国永脸上已经没了一点笑意,他平静的说:“主公,小橙大人的妈妈在现世认识你。她说……那几个审神者的行为一直都是你指使的。”
“你在说什么啊?!”“鹤丸你在说什么!”“鹤先生?”“不可能!”“主公怎么会那么做呢!这都是污蔑!”鹤丸的这句话一出,刀剑们直接全炸窝了。难以置信,情绪激烈、不等“提线木偶”回答、他们倒先无法接受的帮忙反驳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鹤丸?”年轻审神者表情凝滞了一瞬,才难以置信的问。他就算心理素质再好,猝不及防之下也震惊愣神了一瞬间。
“提线木偶”只是看出鹤丸从刚才就有所隐瞒而已,这让他不愉,却怎么都没想到……鹤丸国永会突然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个他最大的秘密。
第一百五十七章事
“我很好奇……为什么小橙大人的家人会对主公做出这样的指控。”鹤丸国永没有在意同伴们的情绪激烈和反驳,他仍然平心静气的问,目光直直盯着年轻人的表情,不放过一丝细微变化。
“这……”年轻审神者露出一点苦恼又无奈的笑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啊。”
混血儿的相貌一般都英俊很多,‘提线木偶’的一头黑发微卷,额前有碎发垂下,衬托得他相貌英俊,气质平和。此刻,他苦恼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污蔑似的,连眉头都蹙起来了,一双黑眸中还流露出想不到会被自己人指责的错愕和伤心。
尤其是刚经历了一场保护了自己刀剑的战斗过后,年轻人面色苍白,身体虚弱,在这样的指责下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了。
“鹤丸国永!你太无礼了!主公绝不可能做那种事!”身为主控刀,压切长谷部完全无法容忍这种怀疑指责,他上前几步制止的喝道,藤紫色眼眸中几乎喷出愤怒的火光来。
“主公根本没理由那么做,动机是什么?”大俱利伽罗性情冷淡,他虽然也觉得气愤,但还保持着冷冷的语调替主人分辩。
“但是……小橙大人的妈妈更没必要说谎了,他们是今天才碰巧认识的。为什么要这么说来针对主公?”和泉守兼定用陈述的平静语气说,视线落在年轻审神者身上。堀川国广一向是他的好搭档,跟着点头看了过去。
不同于那群刀剑对主人的感情深厚,他们两个是刚被召唤出不久的新刀,尽管觉得鹤丸说的话荒谬,情绪却相对的没有那么激烈,还保持着理性判断。
“……”宗三左文字和烛台切光忠也想要替主人辩解,挣扎片刻后还是沉默不语,静静的放弃了表态。
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
宗三左文字虽然是被主公拼死救回来的,但这一切如果属实,那么他曾经枉死的弟弟小夜左文字就是被审神者害的了。左文字一家都被叫做‘不高兴’,看起来冷冷淡淡对什么都不上心,其实最注重兄弟感情。短刀小夜曾被碎刀,这是宗三左文字避不开的一个心结。
烛台切光忠同样。
因为历史上有几振刀都在伊达家待过的关系,所以他们几个相处起来感情更深厚些,在审神者论坛上也被约定俗成的称为“伊达组”。其中就有烛台切光忠,鹤丸国永和大俱利伽罗这三振刀。
烛台切还没有忘记当初被欺负的时候,差一点,他们三个中的两个都要被碎刀了,选择权就掌握在主公手里。后来主公一力保下了他们三个,获得了大俱利伽罗的真情流露,鹤丸国永的敬重……那时候烛台切有多感激和狂喜,现在他就有多无法接受鹤丸的质疑。
“山姥切,你怎么看?”鹤丸国永听完了一遍同伴们的发言,又看着主公毫无破绽的反应,视线最后停留在沉默的山姥切国广身上问,他的这种反应也有些异样了。
他们本丸的这振山姥切国广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战场锻炼,去修行极化,因此他还会自卑敏感,会害羞回避。但是山姥切国广作为当之无愧的初始刀,在这些刀剑付丧神中是领头大哥一样的存在,在处理正事上,他已经被磨难打磨的十分成熟可靠了,所以很有信服力。
山姥切国广应该是这群人中最不会怀疑主人的,那只是一句无端的猜测,他却在第一反应的生气反驳后,突然诡异的沉默了下来,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山姥切?”年轻审神者也拧起了眉头,无措的看向自己的初始刀,眼中流露出的受伤情绪更多了,“你……你也不相信我吗?”
“我是主公的初始刀,也是曾经唯一留下来的刀剑付丧神,我十分信任主公。”山姥切国广的声音干涩。他话是这么说的,抬头看向年轻审神者的目光却前所未有的深邃,还带着一点奇异的困惑和恍悟。像是怎么都没想到、又好像找到了追寻很久却不觉得意外的答案似的。
他又沉默的顿了一下,好像在这种时候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说话了:“但是我的兄弟……山伏国广,在我的面前刀解。那一刻心中撕裂的痛苦感越深,往后我对主公越是亲近。然后,是其他的刀剑遭遇苦难……每一件事我都经历了。”
“等我断开契约到了万屋后,我学到了很多新东西,然后再回忆以前的事情时,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山姥切国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看来真的无法描述出哪里不对,“我们没有暗堕,没有豁出一切杀掉他们,我们的所有其他手段全都失败了。我们为了主公,主公为了我们,大家只能忍辱负重,甚至断开契约……这一切的背后好像被什么安排好了结局一样,只能走这条道路,怎么都无法逃脱。”
“我越信任主公,就越绝望,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我以为……主公是深深爱着我们的。可是真正的爱……为什么主公能一直看着我们遭受这些呢?我宁愿选择暗堕去和他们同归于尽。我总是这样的想,又觉得怀疑主公的我太过无耻了,我的思想已经崩坏到要暗堕了吗?”
山姥切国广抬起了头讲述着,他的面容平静,碧色的眸子中却越来越暗,白被单下的金发像是被墨汁打翻了似的迅速从发尾渲染上了阴沉的黑色,周身的气场极不稳定,就像是所有被深压在心底的黑暗面一朝全翻涌了上来。他快暗堕了。
“山姥切?!”长谷部吃惊的看着他,连宗三左文字也保持不了沉默了,他们几个在磨难中已经相处的感情深厚了:“——冷静下来!山姥切!这还只是一句猜测!”
山姥切国广却充耳不闻,他看起来情绪并不激动,也没有濒临崩溃,只是继续看向震惊怔住的年轻审神者,问:“我从来不愿意去想一些事,一点都不敢想。只有现在鹤丸殿点醒了我,主公,你能告诉我……最初他们四个是怎么来到我们本丸的吗?”
“山姥切——”
鹤丸国永已经凝重的垂下了手,暂时停止了动作。他担忧的紧盯着白被单青年。
谁都没想到他的发难还没酝酿,最先爆发的却是山姥切国广。但是仔细一想这也是应该的……今天本身就是最特殊的一天,他们得知头上最大的噩梦能被解决,大悲大喜下情绪都没能控制住,鹤丸又冷不丁的从局外人的角度对主公说出了一句震彻灵魂的严酷指控——
就像针刺破了鼓面,冷风吹开了湖面上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