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存修坐在一张半旧的藤椅上,看着小夏云吃力地拿着斧子劈晚饭烧火用的柴火,非但不帮忙,还伸手用小石子打在夏云的身上,一打一个准,倘若拉开衣服,就会发现每一下就是一块淤青!
“……不行,速度还是太慢,若我的石子换成暗器,你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夏存修坐着说话不腰疼,“不要露出那样一副痛苦的表情,要笑……你看,不管什么时候,笑笑总是能够让人心情愉悦的,旁人一开心呢,就会不经意的放松下来,你就有机会下手。
来,笑一个。”
小夏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有进步,”夏存修慢慢悠悠,手上的石子不停,“好了,做事情呢不能一心一意,来,与我聊聊,你觉得刺客、杀手、暗卫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夏云诚实的摇头,她艰难地分出一丝精力来思考这个对于五岁小儿来说过于宏大的问题,除了懵懵懂懂的觉得这几个都是杀人的之外,根本毫无想法——就连杀人这个概念,还是从街头上卖猪肉的屠户摊子上得来的。
好在夏存修并不为难她,年过四十的男人在躺椅上叹了口气,生生给人一种七老八十看破红尘的老头子气息,“……夏云啊,你记住。”
一粒石子打在夏云手腕上,夏云吃痛地把斧头往下一落,差点削掉了自己的脚!
“……这样印象深刻点。”夏存修笑着解释。
夏云:“……”
“暗卫与死士呢,是某个势力的家臣,无论生死,都只是一把杀人的匕首罢了,他们没有自由,却是所有人当中活得最简单的一种类型。”
“……为什么?”夏云隐隐约约觉得没有自由是一个特别特别让人不能接受的现实——譬如虎子经常会被爹娘关在家里,都不能出来跟她到处玩,看着就可怜。
“因为他们不用自责。”夏存修抬了抬眉,“夏云,若是你必须杀了门口看门的大黄,你会如何?”
夏云纠结了:“……我会一辈子记住它。”
“你看,正常人有七情六欲,会问心有愧,会悲悯世人。可是死士与兵刃无甚区别,他们大可把自己杀人的过错堆到下令之人,这样便会让自己的良心少受些谴责。”
“那杀手呢?”
“杀手行走于黑白两道,收钱办事,但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却是出自于自己的选择。会比死士过着更有意思的生活,但也极容易崩溃,最后的下场无非是死于非命或是金盆洗手。”
“刺客……有什么不同吗?”小夏云更加纠结了,她看向夏存修,发现师傅正在闭目养神,一粒石子轻飘飘地擦着太阳穴而过,夏云连忙不敢偷懒,狠狠又劈断了一根木柴。
“刺客啊……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不为二心。”夏存修抬眼望了一眼夏云,“真正的刺客,可升于士人之列。士者,可为知己者死也。
夏云你记住——
刺客乃侠,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小夏云咬牙:“听不懂。”
“无妨,记住就好。”夏存修笑笑,“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总有一天。
小夏云一直没懂,懂的人是木之。
懂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木之。
***
“在下有一事相求,”夏云注视着赫连秋的眼睛,“我知道百草谷对于客人身份极端保密,但能否告诉我,龙土司等人到来的路线?”
“你以什么身份在请求这件事?”赫连秋极其聪慧,含笑道,“龙土司等人的踪迹,与一个小镖客,可是毫无交集。”
夏云吊儿郎当地一咧嘴角,“同为南军中人,这点小忙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这是亮出了底牌。
沉渊阁与百草谷,同样站在了朝中那位幼帝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唐家阿灼的营养液*5XD
***
……我其实还认真思考过雇佣兵和杀手的区别23333关于几者的区分就是一家之言,你们就当个笑话看看就好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不为二心。(出自太史公的《史记》),大概就是举了几个很厉害的刺客的名字和事例→_→
第40章 木之
夏云带着乔安月告辞了赫连秋之后, 顺着机关城的小道下了山。
这小道七拐八弯, 比寻常的山路脚程足足多了一倍!虽然翻过了一个山头便彻底出了机关城的地界,但也足够隐蔽, 沿途别说人了, 甚至连动物都少了许多!
沿途全是参天的古木,郁郁葱葱, 比碗口还粗的藤蔓草般疯长。澜微涧一条滞留顺着暗道流过, 倒是解决了淡水的需求。
就这样走了十来天的距离,乔安月每天试探了按理地试探了无数次,都没法从夏云身上盗得兵符。
“……按赫连秋的说法,下了脚底的这座山, 再走几箭路的距离, 就能够看到人烟了。”
夏云从一棵巨大的古木上猴子似地跳了下来,手上摸了两颗巴掌大的毛桃,放到沿途的小溪里洗了洗, 递给乔安月, 自己率先啃了起来, “这野生的桃子挺甜的,你尝尝?”
辛甜的桃汁从唇齿间漫延开来,乔安月却罕见地全然没有享受美味的惬意, 漫不经心地问着:“那个什么……龙土司真的走的这条路?怎么一路见不到人影?”
夏云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应该就这两天了吧?之前出发的时候是飞鸽传书先一步通知,算算日子,或许能在山口碰上。”
乔安月无奈地叹口气, 脑子里转得飞快。
这条小路虽然跟梦里的不大一样,却诡异的让她产生一种危机感。漫山遍野都是熟悉的藤蔓,还有傍晚时分准时升起的雾气,夏云一如既往的严防死守。
似乎一切都在按照梦境中的轨迹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再不动手,等到遇见了蓝天将军,那就一切都晚了。
乔安月不知不觉把桃子啃了个精光,随手在小溪里洗去粘手的汁液,平静的小溪抖起一圈涟漪,把乔大小姐脸上故作矜持的面孔模糊成一片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