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双腿颤抖,他扶住栏杆,差一点软倒下去。
“所以……”她弯下腰,凑近野兽毛茸茸的耳边:“不论你哭诉着的悲剧是真是假,这我都懒得管,你只要,好好的、好好的,乖乖听话,对吧?”
“毕竟……”她直起身,意味深长道:“在我的童话里,多得是充满诱惑的劝导和温情脉脉的谎言。你不会这么干的对吧?”
她不再理会野兽的恐惧,大笑着转过身去,风鼓起她的红袍,这小姑娘步伐轻盈地跑上前去,追赶着她的国王陛下。
等到看到前方静静等待着的颀长身影,她面上的笑容更为灿烂了一分。她忍不住挽了苏玄的手臂,雀跃着前进。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微曦的晨光里,王子仿佛仍然可以听见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渐行渐远。
第50章
马车咕噜噜驶进布兰特城之时,守门的士兵看了一眼车上的五色花家徽,恭敬地收起了长矛,放开了道路。
驾车的小红帽颇为诧异地转过头去悄悄地问道:“陛下,您早就在这座城市里安排了人手?”
马车内一片沉静,良久,小红帽才听得苏玄辨不出喜怒的声音传来:“我母亲有一位妹妹,她嫁给了一位商人,那商人的家就在这座城市里。”
他没有再说更多。
小红帽吐了吐舌头,没敢再问。
马车经过喧闹的街道、嘈杂的集市、静谧的柏树林,也不知行驶了多久,终于在一片美丽的庄园前停了下来,有着两撇漂亮小胡子的卡尔伯爵正亲自在门前等待。
这眼角有着细微纹路的英俊中年人正是四年前携带着大量财富移居到布兰特的卡尔·怀特。人们猜测他是刚从遥远的海上冒险回来,挖掘了海盗王埋藏下来的宝藏,所以才能如此富可敌国,用这金钱的巨大魔力,硬生生地从这个国家里砸出了一个男爵爵位。羡慕的穷人们幻想着他每天都会用金币来沐浴,嫉妒的贵族们则在暗地里恨恨地蔑视他为庸俗浅薄的暴发户。
但这都不能否定,他终究还是在这个国家的上流社会里站稳了脚跟。
仆人们迎进了马车,路过一路修剪齐整的园圃,马车停在了一座人鱼少女戏水的喷泉旁,侍者打开了车门,卡尔激动中掩藏着恭敬地走上前来,给了刚刚站稳的苏玄一个热烈地拥抱:“奥斯顿,你已经长的这么高了!”
他语气中带上了哽咽:“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到我肩膀……”他比了比手势,欢喜道:“现在都已经长大了,好!这真让我开心!”
他拍了拍苏玄肩膀,一扬手,沉下声音,对着满庭院恭候着的仆人大声说道:“这位远道而来看望我的奥斯顿,是我最为疼爱的侄子,你们对他,务必要做到像对我一般尊重!”
说完他拥着苏玄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待书房门被掩上,他才转过身来,便朝着苏玄单膝跪下:“卡尔怀特见过陛下!”
“陛下缘何亲自来到布兰特,这里可是距离夜之王国仅仅只隔着一个小国家的城市,黑国王为人冷酷残忍,他手下的情报组织夜鸦成员又遍布整个大陆,对待他国的探子从来都是狠绝无比,从不留情。还请陛下保重自身,万万不可久呆!”他急切恳求道。
苏玄背着手,站在高大的书架前,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自有计较。”
这从来都表现得淡漠到冷漠的国王只是浅浅地看了他一眼,又语调无甚感情地问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陛下你是说辛德瑞拉?”卡尔仍未起身,他颇有些感叹道:“那女孩也是受到了她姑姑红皇后之事的牵连,她的母亲想要去营救自己的姐姐红皇后,不幸失败死去后,连死讯对外都只能称因病而亡,他的父亲不得已娶了疑似与夜之王国有所牵扯的现任伯爵夫人,对后母欺侮自己亲生女儿的事实都无能为力,只能视而不见。”
“在她父亲也去世之后,她过得就更加艰难了,那伯爵夫人的两个女儿,夏洛特和凯蒂,对待她比对待自家的仆从更不如,给她住灰扑扑的阁楼,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计,一旦心情不好,就会无理取闹地折腾戏弄她。可即便就是如此,夜鸦组织的眼线也从未离开过这一家,自从红皇后的孩子,那个小王子幸运地逃脱了追捕,黑国王便一日也不曾熄灭过他的怒火,他的夜鸦掠过整片大陆,骑士团在边境蓄势待发,整个大陆都因此而动荡不安。”
苏玄垂下眼帘,轻哼一声,并未就此发表什么意见,他极其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波文公国最近很热闹啊。”
卡尔便也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波文公国唯一的王子殿下从国外求学归来,他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的年龄了,性急的老国王决定举办一个盛大的舞会,邀请了全国的年轻姑娘们来参加……如果陛下您也有意愿去认识一位美丽的姑娘,我这里正好有一张请柬……”
“呵。”苏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卡尔立马住口。
这是个极为聪明圆滑的人,从一开始的劝谏就可以看出来,他善于揣测上位者的心思,有些时候一些略显冒犯的关心之语并不会惹怒一位英明的君主,反而更能表现出他毫不作伪的忠心和真实诚恳的关心。
能够在夜鸦的一轮轮搜查下安然无恙的人,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呢?
在这五年的成长里,苏玄完全将大部分的心力都花在了这情报人员的埋伏下,在战争中,情报的重要性,几乎可以左右一场胜负。
“什么时候的舞会?”他问道。
“明晚开始,接连三天。”卡尔恭敬道。
清晖满湖的月夜,安静、广阔、神秘的夜色里,辛德瑞拉穿着她那件沾满了炉灰的灰裙子,小心翼翼地不引人注意地来到了她亲手栽种的榛树下,她背靠着大树,在这独身一人的寂静夜晚里,轻轻地哼起着母亲过世前,在哄自己睡觉时常常唱起的歌谣。
四周就像发起了光,柔和的、温暖的光芒,她轻轻一抬手,一只雪白色的鸽子就停在了她的纤细皓腕上,它闲适地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黑豆大小的眼睛看着她,格格地打着招呼:“你好啊,辛德瑞拉,又见面了,你今天过得可还好?”
一只团团滚过来的小仓鼠伸出爪子,捋了捋它长长的鼠须,黑亮的小眼睛仔细地看了她一遍:“看起来过得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但是啊~”它又蜷缩着身体滚了滚,滚到了灰姑娘的裙子上,爪子拍了拍,呛起一片灰土,它唱了起来:“但是啊,你不能哭泣~”
“你不可哭泣~”
“哭泣是失败,哭泣是认输,哭泣是种毫无用处的软弱。”仓鼠吱吱叫道:“你是仙女的孩子,你从不与软弱妥协!”
又一只毛发棕黄色的小奶狗连跑带滚地摔了过来,鼻尖上沾染了一点泥土,它甩了甩头,喷了个喷嚏,凑了过来,用湿润润的舌头舔舐着她的手背,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鸽子拍拍翅膀飞了起来,它停靠在榛树垂下来的枝干上,细声细气地说了最后的一句话:“只要四周监视着的眼睛不消失,你就只能是灰姑娘!”
光芒一下子熄灭下去,鸽子、仓鼠和小狗一下子就完全消失不见,辛德瑞拉垂下手臂,黯然地叹了口气。她坐了下去,又一次哼起了方才的歌谣。
“她真的是一位很坚强的姑娘对不对?”一道舒缓的女声在苏玄耳旁响起,又略带笑意地加上了一句:“另外,也是一位非常天才的年轻仙女。”
苏玄转过头去,看向这位不速之客,这披着一件棕色的宽大长袍、亚麻色的长发随意飘散、身材高挑的女子有一双极具神采的双眸,她笑容清浅舒适,大步迈来,有一种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所有女子、独特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洒脱气质,让人看到她第一眼,就如同看到了高天之上自由无羁的风。
她的眼太亮,比之今夜的星辰更为夺目。她的人也太自我,就像只管枯荣的大树,就像任意游荡的小舟,就像风中的叶,就像云间的鹰。
她浅浅笑道:“终于见面了,我曾经的小王子。”
“你是多萝茜。”苏玄用一种陈叙的语气说道:“你曾经见过我。”
“并非是在风里听过你的讯息,而是在游戏世界里,曾经远远地瞧见过你。”她笑着眨眨眼:“否则的话,你以为你为何会在那红龙设置的泡泡中飘荡时,遇见了可以放出你的r?而且还是骄傲到从不愿伤害幼崽的人鱼王?”
“看来我欠你一句感谢。”苏玄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他抬手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五年的时光溜走,当年他那有些圆润的脸庞彻底长开,露出的冷峻线条中,带着些深深隐藏的锋锐,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顺服地贴在耳边,掩住了细长的眉角,他的脸色像月光一样沁凉,双眼若寒星冷月,唇薄而锐利,整个人有一种高远的淡薄风仪。
“我来找你的原因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抬起眼,看过来的目光也带着些浅淡的凉意:“你可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