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轻的确是在屋子里。她并没有点亮屋中所有的烛火,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床边,身边点燃了一根火烛。被微弱的烛火笼罩着,阿轻周身洋溢着温暖。
这便是阿庭推开房门后看到的光景。“怎么不点灯?”被阿轻这副样子感染,阿庭的心也放松了许多,将屋子里的灯都点亮了。
这时阿庭才看清阿轻的手边还放着酒盏和酒壶,“酒哪儿来的?”
阿轻单手托着脸,拿起酒壶晃了晃,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从杜家的酒窖里偷的,要喝吗?”
阿轻太过明媚的笑脸让阿轻有些晃神。在杜家停留的这段时间里,阿轻已经很少这么笑了。没想到,现在笑,是为了一壶酒。
“为什么要去偷啊?想喝酒的话直接说一声就可以了吗?”被阿轻的笑容感染,阿庭笑着问。
阿轻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阿庭的问题,而是直接将酒盏推到了阿庭的面前,为阿庭倒了一杯酒,“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跑进爹爹的酒窖里偷酒喝的事情吗?”
“记得啊。”童年的回忆被提起,阿庭放松地坐在阿轻的旁边,“还被师父发现了,师父生气地说要罚我们俩,你马上就哭了,反而把师父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着,阿庭伸手为阿轻将一缕发丝撩到了耳后。
阿轻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含着酒盏的边沿饮下一小口,颇为自豪地笑道:“当然了,爹爹最疼我了,而且你别忘了,可不只是我哭了,你也一样,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比你年长,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说罢,阿轻仰头饮下杯中酒水,挑了几件小时候的事情和阿庭说。阿轻说什么,阿庭就笑眯眯地在一旁听着,过往的回忆让他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想爹娘了。”说到最后,阿轻嘴角的笑容忽然消失,愁容占据了面庞,她趴在桌子上,闷声说。
阿庭立刻停下了将酒盏送至嘴边的动作。果然,对今晚的事情阿轻还是在意的。
“对不起。”阿庭撑起身子,抚摸阿轻的长发,“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在这个地方停留了这么久。这事儿是我错了,回去后我自会去领罚的。”
“你明知我不想你这样的。”阿轻握住了阿庭的手,凝视着阿庭,“阿庭,别装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了解彼此。你明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我担心的是你,还有我们大家。”阿轻攥紧了阿庭的手,“我知道,这杜家有个失踪的独子,但是阿庭,就算你们两人年龄相仿,名字也有一字相同,可是你不是杜家的孩子。
爹爹是在我们家山下救下你的,你的名字也是爹爹起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和这个镇,和这杜家,没有任何的关系。
阿庭,我知道你也想你的爹娘,我也想见公公婆婆。可是杜老爷和杜夫人不是你的爹娘,你这么留下,最后只会伤害自己和他们。”
阿庭紧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但是胸膛的起伏却又显示出他此时的心绪是多么不平稳。过了许久,久到阿轻以为自己这番话都落了空,他才说:“我知道。”
直到这是阿轻才确定自己的话阿庭是听进去了。她面露喜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抬手打算再给阿庭倒酒,却发现阿庭未曾动过酒杯。
“不喝酒吗?”阿轻轻声问,“我以为,你会需要它。”
阿庭苦笑,原来阿轻偷拿了酒来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因为她的话而需要酒的安慰。明天就要启程离开这个地方,或许今晚他真的该一醉解千愁。
酒液泛起粼粼光点,万千变化,惑人心弦。阿庭将酒水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饮上一口,又听见阿轻说:“那我们后半夜就启程离开吧。”
酒盏落在了桌上,因为阿庭用力过猛溅出了些许酒水。阿庭错愕地问:“不是说好了是明天一早走吗?后半夜就离开,我们的行李那么多,肯定来不及的。”
“不,来得及的,从你答应我今天走以后,我就已经命令他们收拾行李了。我们随时都能走,只等你准备好。”阿轻真切地说。
许久的沉默。从这沉默中,阿轻知晓了阿庭无声的拒绝,“你不想后半夜离开?”
“我答应了杜老爷和杜夫人明早让他们送行。”看到阿轻的脸色又渐暗,阿庭解释,“阿轻,我们只需要加快脚程就能尽早甩开他们,杜家不会干扰我们回去的行程的。”
“不行!”阿轻激动地反驳,“后半夜离开就是要避开他们。他们绝对不能来给我们送行。你知不知道,我们能甩开他们,但是杜家准备雇人跟踪我们。他们是……”
剩下的话语被阿庭按在她肩上的手强行打断,阿轻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怎么知道,杜家人会派人跟踪我们?”阿庭的声音低沉,仿佛随时会爆发。
阿轻想要挣开他,但是却没能成功。她别过脸不肯回答,但这动作已经回答了阿庭。
“你派人打探他们?”阿庭推开了阿轻。
“是他们强行把我们留在这里的,是他们想要留下你,把你从我们这个家带走,所以我才防着他们。”阿轻拉住了阿庭的衣袖,“而事实是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而阿庭在意的确实另一件事,“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阿轻咬牙不肯回答。
“你真的做了!”太了解阿轻,阿庭知道她有多果决,手段能有多狠绝。这件事情是他的错,不能将杜夫人和杜老爷牵扯进来。
无视阿轻的阻拦,阿庭就要打开门。但是门却在同时打开了,伴随着屋外落下的一道闪电,小刀喘着粗气冲进了阿庭的房间。
“阿轻,我们必须立刻走。”屋外下起了雨,小刀的身上都湿了。
看到小刀仓皇的神色,阿轻脸色一变,“失败了?”
小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阿庭,“小道有鬼,是个高手,挡下了我的飞刀。杜家人发现我了,现在可能已经报官了。”
“怎么会……”这两个孩子来得突兀,安全起见他们一直为他们吃药。怎么可能让他们潜伏了这么久自己都没发现。
“什么会不会啊!”小刀是真的急了,在他去刺杀杜家夫妇的时候阿轻本该是说服阿庭离开的。但是现在的局面,阿庭和阿轻之间根本就是矛盾深化。
阿轻也没时间考虑了,“走,我们立刻走。”她转身就从柜子里取出阿庭的行李,就算阿庭不配合也没关系,有自己和小刀控制着,强带也要把他带走。现在分秒必争,阿轻吹响了竹哨,通知班子里的弟兄们离开。
但是当她回过头,却发现阿庭站在窗边,手中举着酒盏,研究这当中的酒水。然后,他冷笑着,当着小刀和阿轻的面将酒水倒在了地上。
“阿轻,你往里面加了药,对吗?”这药无色无味,哪怕是他们这群对药熟透了的人,不留心也不会发现,“你今日翻了我的房间,我就把药转移了位置。这药,你是从小铃手里拿来的,对吧?”
阿庭的目光,带着谴责,失望和悲痛,割伤了阿轻和小刀。
“你故意和我说今晚这些话,就是为了激我借酒浇愁。你还自己喝了几口,就是为了打消我对这酒中有无下药的疑虑。”这药不在酒中,只可能在……
用力一掷,阿庭将酒盏摔在了地上。酒杯碎了一地,碎片飞溅,阿轻和小刀都后退了半步。
“阿轻,阿轻,阿轻……”过度的心痛让阿庭重复着阿轻的名字,“为了让我离开这里,你不惜逼疯我。你骗我,我的好兄弟也是,其他人都是。”
“事已至此,阿庭,你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纵使心痛,阿轻也绝不松口,她示意小刀把阿庭带走。
小刀还因阿庭那沉痛的目光而错愕,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服从阿轻的命令。两人同时上前,却不曾料到迎接二人的是阿庭的长鞭。
措手不及,鞭尾落在了小刀的手臂上。阿庭苦练鞭功十年,这一鞭又因为方才的怒火而不曾有丝毫留力,小刀的手臂上立刻裂开了一道口子,令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小刀和阿轻都没料到阿庭真的会出手,阿庭也是如此。血色初现,三人都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