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边坐下,季挽芙凝视着冯少卿憔悴的眉眼。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这张脸,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人了?
那么小院成为了季家的禁地,每次去,他都是疯癫的,他都在尖叫,每去一次,季挽芙都会觉得心痛。这个人,竟然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双目发酸,季挽芙颤抖的手抚上了冯少卿的脸。冯少卿的眼角有一点泥印,季挽芙轻轻地抹了一下,泥印蹭到了指尖。
季挽芙看着指尖的泥印,食指与大拇指摩挲,泥土在指尖滚动,细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触感。反复地摩挲着,一时间竟然痴了。
“呵……”季挽芙心酸地笑了,高举在眼前的手无力地滑下,就这么摔在了腿上。疼痛将她唤回了现实。
拿过挂在盆边的干手巾浸泡在手里,清水迅速地渗入了手巾,沾染了每个角落。季挽芙按在了手巾上,将手巾按到了水中,拿起之后将手巾绞干,用手巾轻轻地为冯少卿拭去脸上的泥印,直到冯少卿本就清俊的面庞重新显露出来。
季挽芙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珠帘外三人的眼里。反倒是他们三人将全部都看在了眼里,有些尴尬,他们是不是出去比较好。
他们三人琢磨着自己到门口的距离又担心贸然打开门会不会发出声音惊扰到季挽芙,门就自己开了。
三人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是这门忽然听到了他们的心声?结果证明并不是,只是冯总管送完了客人,匆忙地赶到了季挽芙的院子。
看到陆小凤三人的时候,冯总管愣了一下,但还是礼数周全地向三人行了个礼。
“冯叔,您回来了?”季挽芙问,完全没有一开始面对其他仆人不怒自威的模样,反而是迷茫的孩子找到了依靠的惊喜。
“是的小姐。”冯总管立刻应声,又对着陆小凤三人鞠躬,这才走到了珠帘边,尊敬地道:“小姐,老冯进来了。”
冯总管一进去,就看到自己的儿子睡在季挽芙的床上,而季挽芙正挨着他坐在床边。冯总管惊慌地说:“小姐,小儿身份低危,怎么能睡在您的床上?”
“冯叔,您别这么说,是我要让少卿在我这里休息的。”季挽芙连忙上前扶住冯总管,“少卿原来的屋子怎么能让他好好休息。”
冯总管依旧惶恐,“我带卿儿回我屋里休息就是了,睡在小姐寝居实在是惶恐,更不敢让小姐照顾小儿。卿儿我来照顾就可以了。”说着,冯总管就要上前背起自己的儿子。
“冯叔,您别这么见外了。”季挽芙连忙阻止了冯总管,“挽芙一直视您为父亲,您身体不好,怎么把少卿背回去。没事,少卿就睡在这里就可以了,照顾他也是我……我……我甘愿的。”
“老夫不敢。”冯总管低着头,拿过季挽芙手中的手巾,“小姐,还是让老夫来照顾卿儿吧。”
季挽芙本想拒绝。
冯总管低声说:“小姐,还有三位客人在。”他往珠帘外看了一眼,提醒季挽芙这个小屋中还有三个因为季挽芙一句“留步”而留下来的外人。
季挽芙这才想起来,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和仪容,走了出去。陆小凤他们并不在小屋里,冯总管推开房门后,他们就走了出去。
一方面是为了给季挽芙他们留下空间,另外他们也想仔细调查这片花田。之前本可以仔细调查一番,却被司空摘星拉走去救那个仆人,现在回来,这片花田竟然就这么会冯少卿给毁了。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点懊恼。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蹲在地上,司空摘星拿了根枝条对着泥土戳了戳,“陆小凤,要不咱们来打赌,赌输了的人在这片地里挖蚯蚓?”
“你怎么总想着挖蚯蚓?”陆小凤哭笑不得,竭力要避开这件事情,在外面挖就算了,现在还跑到别人家挖?
司空摘星愤愤地把枝条往土里戳,不满地说:“没难度的事情我不和你打赌。这地泥鳅不好挖,我挖了这么就都没挖到一条。现在就赌,赌输了我看你掘地三尺能不能挖出九百九十九条蚯蚓。”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斗嘴,花满楼却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陆小凤吵累了,也就不理司空摘星了,站起来问花满楼,“花满楼,刚刚开始就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花满楼示意了一下季挽芙的小屋,“还记得冯少卿之前咬过的那个仆人吗?刚才时间紧迫,我没有细想,现在想想那毒,就是司空摘星中的尸毒。”
“啊?”竟然有人和自己一样中了尸毒,司空摘星顿时对那名家丁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但是转念一想,他就发现问题所在了,“那人可没被‘夜瞳’扎到啊!”
“对,按照你说的,他是被冯少卿咬了一口,才中的毒。”这才是花满楼在意的地方,“那名家丁认定了自己会死,他知道是因为冯少卿。冯少卿疯癫,我起初以为是被囚禁多年丧失心智,但是现在想想,他很可能是中了毒。”
陆小凤也感觉非常有可能,“尸毒。我想起来了。”陆小凤手指直点,跳到司空摘星面前指着司空摘星,“他的样子和之前你中了毒的样子有点像!”
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联系在了一起,三人都意识到,冯少卿可能是这次他们要调查的关键。
三人还在思索的时候,季挽芙已经走了出来。她已经没了之前的惶惑,现在回想自己刚才的行为,她才意识到为了道谢将花满楼他们留下来是一件多么不理智的事情。
“花公子,陆公子……”她还不知道司空摘星的名字,也是这时她才开始疑惑为什么花满楼和陆小凤的身边又多出一个人。
“司空摘星。”司空摘星连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面对季挽芙,司空摘星还是有点心虚的,一来是他先砸了季家的“夜瞳”,虽然那盆夜瞳也害得他中毒;二来今天发生的混乱,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把冯少卿放了出来。
季挽芙向三人行了一个大礼,“挽芙谢过三位公子,今日如若不是三位,后果将不堪设想。”
“季姑娘不必多礼。”花满楼回礼,“今日之事之事举手之劳。只是花某不解,这位冯公子为何成为这等模样?”
季挽芙含糊其辞,闪烁不清,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是在下唐突了。”花满楼道歉,也不强迫季挽芙,转而在冯少卿的问题上说,“在下略通歧黄之术,冯公子看起来神智不清,如果季姑娘不嫌弃,花某可以为冯公子诊脉。”
季挽芙摇了摇头,“挽芙谢谢花公子的好意,只是少卿他疯了五年了,此前也请大夫看过,都说少卿是失心疯,也不知是怎么了。花公子的好意挽芙心领了,今天花公子帮了挽芙许多,挽芙改日必当重谢。”
意思就是,今天很抱歉,三位公子先请回吧。
司空摘星怎么肯就这么走了,连忙劝季挽芙,“季姑娘,花满楼的医术可比那些普通的郎中大夫好多了,让他给你心上人看病,他肯定会好的。”
司空摘星从来都是口直心快,现在一着急,就更加口没遮拦了。季挽芙脸一红,接着就白了,有些尴尬,但又探究地看着花满楼,好像有些心动。
季挽芙心想,或许,真的可以让花满楼给冯少卿看看。但是……
“小姐,就是他们!”先前被冯少卿咬伤的仆人赶过来想告知季挽芙有人私闯后院,放出了冯少卿,结果正好看到季挽芙身边站着的三人。
他指着司空摘星就对季挽芙说:“小姐,就是他,就是他偷偷闯进后院把冯公子放出来的!还有这两个人,当时也在后院。”
糟糕!三人心里暗呼,怎么把这个人给忘记了。虽然这名家丁说的是实情,但是这个一句话实话很容易引起误会,甚至会让季挽芙以为是他们故意放出冯少卿,做了这一系列事情,又救下冯少卿,仿佛是为了博得她的信任。
果然,季挽芙的神色冷了下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做的。”她不抱任何疑问,甚至还自嘲,自嘲自己刚才竟然还感激他们救了冯少卿,感激他们的帮助,原来都是他们策划的,放出了冯少卿,毁了她的花会,毁了“夜瞳”,毁了她,毁了冯少卿。
“我不管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走,季家不欢迎你们。”季挽芙非常后悔请了他们来季家。
三人知道,季挽芙是误会了他们的来意,甚至以为他们是受了其他人的吩咐特地来毁了季家的生意的。的确,夜瞳被毁,那么多的花商等着季家的夜瞳,这一次,季家受到了巨大的损失。
现在并不是僵持的时候,不能和季挽芙起冲突。
离开之前,陆小凤对季挽芙说,“季姑娘,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们。但是我奉劝一句,这‘夜瞳’毁了是好事,不要再想着培育了。至于冯公子的病,你可以自问,如果真的只是失心疯,你们何必这么怕他,为他咬上一口就害怕会死。你可以问问这名家丁,他为什么没死。等你想清楚了,可以来找我们,我们就住在镇口的客栈,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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