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叶泠迈进老先生的院子,便见温时熠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缩得像只鹌鹑。
温时纾在那端着杯子喝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有些莫测高深。
温儒老先生瞪着温时熠的眼睛正往外喷火,地上洒了满地的碎瓷片,和溅了不少茶水。
叶泠跟进去,打着招呼:“爷爷早,二姑早。”喊来家政人员,把地上收拾了。
叶泠幽幽瞥了眼温时熠:敢把债主接到家里来住,这也是位相当厉害的人才。这是想让债主闹得家无宁日,逼着家人拿钱出来吧。
温徵羽打电话给展程。
不多时,展程匆匆从客院赶来,喊:“大小姐。”
温徵羽说:“你带上人把他们仨打出去。温时熠欠的债跟我们家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该找谁找谁去。”她又看向温时熠,说:“温先生,您惹的事,闹到我家来,我只好请您一起出去了。”
温时纾诧异地看了眼温徵羽,又恍然大悟地扫了眼叶泠。
展程看向温儒老先生。
温儒老先生摆摆手,说:“听大小姐的,现在是她当家。”他说完,饭都没吃就往外走。
温时熠忽然扑到餐桌前,抓起餐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划去。
展程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温时熠的刀,他与温时熠有段距离,夺下刀时,温时熠手里的刀从脖子上划过去,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顺着衣领就往外渗了出来。
温时纾蹭地一下子起身,脸色大变地大喊:“老三你干嘛!”声音都变了调。
温儒老先生回头见到温时熠脖子上的血,吓得魂不附体地大喊声:“三儿!”
叶泠愣了下,定睛朝温时熠的伤口上一看,没裂开,只是划开了皮,轻飘飘地说了句:“没事,他避开了咽喉和动脉血管。”
温时纾顿时愣在当场,随即明白叶泠这话的意思——苦肉计!
温儒老先生刚几步赶到温时熠的身边,听得叶泠的话下意识地朝温时熠的伤口上看去,跟着那满心伤心害怕变成了愤怒,他扬手一记耳光劈在温时熠的脸上,怒不可遏地发出声暴吼:“你给我滚——”他的身子晃了晃,指着温时熠大骂:“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报应东西!”
温时熠被打得懵了下,随即回过神,对叶泠大吼:“你不就是要给连怀瑾报仇吗?你来啊,你冲我来!”他扯开衣领大吼:“来,来,来!来,给一个痛快!”
叶泠很是淡定地回了句:“岳父,我如果算计您,损失的是我老婆和我自己。”
温儒用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吼:“都给我出去!出去!”
叶泠拉着温徵羽转身走了。
温时纾让展程把温时熠拉出去,说:“扔大门外去。”
她上前拍着温儒的背给他顺气,说:“有什么好气的,好歹这个家现在有个能顶事的了。你别嫌叶泠进来搅和,要是没她,我看你们两祖孙这回又得……哎,算算算……您老就别再掺和这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您都说了,现在当家的是小羽,您享享清福得了。去我那住一阵,过几天你外孙生日,让他陪陪你,你就别在这给小羽添乱了。这孩子孝顺,您又心疼儿子,有您在,她为难。”
“他们父女俩本就不和,碍着你,维持个面上和气,私底下早不成样子,倒不如这回您避开,给他们挪地方,让他们分出个高下就消停了,也省得老三总惦记连怀瑾的嫁妆。”
“说点难听的话,羽儿要是出事,老三可就是直接受益人。老三顺风顺水了一辈子,没跌过这么大跟斗,怎么可能甘心,想翻身都快魔症了。”温时纾又叹了口气,说:“连怀瑾死的那次,他拿羽儿当保命牌,渡过那关,太平无事这么多年,尝过甜头过后,只怕还有这心。他和羽儿是亲生父女,如今未必没再拿羽儿当保命符的想法。您老疼儿孙,可这世上卖骨肉卖孩子的人有的是。”
温儒神情都狰狞了,问:“老三是这种人?”
温时纾说:“昨儿晚上我要是点头,羽儿得再替他背五千万的债,就她那点收入,她得累死累活不吃不喝地干十年,这还得是我是她亲姑,不因这点债跟她为难。这么些年,想追羽儿的人少吗,也就只有叶泠近了羽儿的身。叶泠又是怎么接近羽儿的?您这得庆幸她是真心喜欢羽儿,是想对羽儿好,要是换一个居心不良的人来,就您孙女这倔脾气……您就自个儿想想后果吧。”
温儒老先生浑身颤抖着许久不语,好半响,才说了句:“你订机票吧!”颓然起身,走路都在晃抖。
温时纾扶住他,说:“您慢点,别摔着。”她还是劝了句:“有您老在,这事让叶泠出手,你宝贝儿子不会缺胳膊断腿。要是我来办,少不得要把他打残关起来了。这事,我们得承叶泠一个人情,虽说她和羽儿是这种关系,也不能占人便宜。”
温儒老先生点点头,又重重地叹口气,什么都没再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温徵羽被叶泠拉出门,脸色都是惨白的。她先是被温时熠的自杀举动吓到了,再是活像被谁在脸上狠狠地扇了好几道耳光。她的耳畔响起她爷爷说温时熠以前不这样的声音,却没想到温时熠竟成了这般模样。她怨温时熠害死她妈妈,但是她一直认为他只是不负责没把她妈妈放在心上,大意下才让他这样,如果他知道会是那后果,他不会一走了之。她也知道这次温时熠是想要家里为他还债,也知道他看重钱,或许觉得只有钱才是他的保障,她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为了钱,竟然连尊严都不要了,已经完全不是个人样。
在她眼里,尊严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就这么让温时熠揭下来踩到地上,甩到他们所有人的脸上。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不管欠多少债,总是可以再挣来还上的,就是辛苦点累点罢了。
可他为了钱,竟置家人和尊严全都不顾。
她宁肯她穷到一分钱都没有,她也不愿自己父亲成为这样。
展程在温家这么多年,并没给温时熠难看,亲自把温时熠扶出来。
温时熠并不想走,还是展程硬拉出来对他悄声说了句:“快走!”
温时熠不傻,展程跟着他爸这么多年,自然是不愿见到他出事的,能提醒这么句,显然是他要是不走,那就不用走了,这辈子都不用再走了。
温时熠也没想到自己竟又在叶泠这栽这么大一个跟斗。他被展程掺扶着跌跌撞撞地出了大门,首先见到的就是先他一步出来的叶泠和温徵羽,再就是提着行李箱站在远处的三个债主。
温时熠加快步子冲到温徵羽和叶泠面前,就被马骏、文靖和叶泠的保镖挡住,紧跟着他就看见温徵羽红着双眼用一种格外凄厉的目光朝他看来。她那酷似连怀瑾的脸,再衬上这样的目光,酷似连怀瑾再生,让温时熠忽然一阵心虚。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喊了声:“小羽。”
温徵羽别过脸去,又看到不远处等着温时熠的三人。
叶泠喊了声:“岳父。”
温时熠的脸色一沉,道:“谁是你岳父。”
叶泠长长地“哦”了声,说:“那您是打算自己还债了?”
温时熠沉着脸说:“你什么意思?”
叶泠意味悠长地扫了眼远处的三人,又再扫了眼温时熠,说:“您是明白人,怎么做对您更有利,想必您很清楚。徵羽好了,您才能好,是不是?趴坑里一条道走到黑,多不好。您慢慢想,我们去吃早餐了。”她说完,拉着温徵羽往旁边的座驾走去。
温徵羽临上车前,又回头看向站在家门口若有所思的温时熠。她钻进车里,说:“你刚才的话,我不太懂。”
叶泠安抚地轻轻拍拍温徵羽的手,对开车的文靖说:“找个地方吃早餐。”她对温徵羽说:“人呢,要是被逼到绝境,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他刚才干的事是挺没脸,但我看,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