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小环也不跟他们卖关子,仍旧指着那张图纸,道:“这两条商路,不管走通了哪一条,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咱们这儿的玻璃、烈酒、茶叶、绸缎布匹、陶瓷器皿;瓦剌、鞑靼的马匹和牛羊,女真的矿产和山珍,朝鲜的人参和海鲜……这些都会是好生意。”
看着刘三的眼里渐渐有了光芒,贾小环冲他呲了呲牙,又很快想起自己缺了半颗门牙,连忙咳了一声,继续道:“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若是想要走这一条路了,我便去向伯伯求一求,让你们可以跟随军中物资运输的队伍,这样一路上也能少一些崎岖。”
“还有,也不用担心本钱和货源的问题。最初的这一趟,你们就带上些玻璃制品,琉璃坊有我的两成份子,花不了多少本钱。”前阵子他虽然没给老圣人面子,却是不担心琉璃坊不给他面子的。
如今,膏药伯伯因着一个父子之名,还并未彻底跟太上皇翻脸,即便不管国库还是私库都羞涩得很,却也没打太上皇私房的主意。可若是琉璃坊回绝了小爷他,那就别怪他将玻璃方子再赠一回了。而膏药伯伯也大可以从玻璃开始,一点一点将太上皇的私房给挤兑垮了。
刘三心中的欣喜已经遏制不住,这里里外外都被想到了,他都忍不住要立刻跑一趟了。就在刘三要欢快点头的时候,被贾小环给拦住了。
“别急着点头,说你们是沉不住气的,还真是一点没说屈了你们。这组个商队出门行商,就是我所说的第一条路,现在……”贾小环目光环视众人,唯有李庸然被他忽略过去,扬声叫道:“小吉祥儿,去将我之前让你存的箱子搬来。”
贾小环他们在里间儿叙事,彩霞便和小吉祥儿在门外叙旧,顺便给看着门。此时一听环爷的话,小吉祥儿便清脆地答应一声,小跑儿着就往自个儿屋里去了。不大一会儿,这丫头就吭吭呲呲地搬着只半大箱子回来,彩霞见了就连忙过去帮忙。
里间儿的几人都有些好奇,不明白贾小环这是弄得哪一出,好端端地为何要取个箱子过来。待瞧见贾小环开了箱子,皆抻着脑袋往里看。其中,尤以李大总管把脖子抻得最长。
没办法,这群人都是见风使舵的,瞅着小环爷不待见他了,便将他挤到了最外头,不把脖子抻得长一点,他还真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箱子里并没什么稀奇东西,两只酒坛子,三只木匣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太太最是不耐烦的,一边伸手去开匣子看,一边嘟囔着啐儿子,“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小崽子有你的啊,这藏东西都不知道往老娘这儿藏,连老娘都避忌着,真是百疼你了……”
贾小环皮厚得很,任由娘亲唠叨着,还笑呵呵地给他娘帮忙。曾几何时,这样的念叨他想听还听不见呢。
“这是什么,蜡烛吧?”赵太太指着一个匣子问道,又从另一只里面取出块半个巴掌大小的东西,打量了半晌问:“这个,也是蜡烛吧,怎么没夹烛芯?”
“娘,这个不是蜡烛,是皂块,洗衣净手用的,跟皂角、胰子的用处差不多,但效果要好得多。这个匣子里面的就是蜡烛了,燃烧时火焰明亮,且几乎没有黑烟,更最要的是成本低廉。而这两坛里面是李子酒,具体如何我就不说了,你们且尝尝看吧。”
贾小环挨个儿介绍完,就坐在那儿抱着没开的那只匣子发呆。这些东西,都是师父当年教给他的,并不曾跟他说过原理,只是教给他该怎么做。
这些东西看似花样繁多,又截然不同,可究根究底原料却都是从一个皂化反应开始的。贾小环不知这皂化反应有何原由,却是知道它的神奇。只是一大块猪油融化,再加上些烧碱搅拌均匀,就会产生皂化反应。然后,再加上其他的一些材料,就能做出箱子里的这些东西。
当年,他不过是一个戏子,即便手上有这样的手艺,却也不敢露出分毫。也唯独蜡烛不那么起眼,才敢同醉金刚倪二做个小生意。如今,他机缘逆天重活一世,歪打正着地黏上了一贴膏药,也该是让师父的本事得见天日了。
“咦,这李子酒好香醇,也清澈得很,怪啊。”李庸然此时已经强挤到了里圈,端着一茶碗李子酒闻着,诧异地叹了一句。然后就一口气将酒水干掉,啧啧两声之后双眼放光。
这酒,好喝得很啊!明明是李子酒,却丝毫没有果酒的浑浊,也没有果酒的酸涩,并不比粮食酒差。李庸然自幼不是在宫中就是在王府,深得宇文熙的信任和看重,什么好酒没喝过,这坛李子酒绝对是顶级果酒。
李庸然不但灌了一碗果酒,还点了一根蜡烛,果然便是白天也亮得很,还没有什么烟气儿;他又跑出去蹭了一手灰,弄水试了试皂块的效果,真的把手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儿灰渍也不见了。这,这真是……
“小环爷,奴错了,请您随意处置。”将那箱子里的东西都重又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李庸然咬了咬牙,一屈膝‘噗通’地跪在了贾小环面前,磕了头说道。然后,也不等贾小环说话,便‘啪啪啪’地自己掌起嘴来。
他弄了这一出来,整个屋里的人俱都愣住了,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不明白他这是作什么妖。大概也就是刘三,多少能明白些李庸然的心思,自个儿也是讪讪地看向小主子,琢磨着是不是也跪下认个错儿。
贾小环也是一愣,挑眉盯着李庸然,抿唇不语。这胖子倒是个有眼色的,知道方才的作态惹着小爷他了,这不就开始服软认错了。大概是想着,这会儿让小爷他有了体面,等会儿就能让条路给他们吧。
哼,想得美!
“哟,这是怎么了……李总管,您快起来,可不敢这么着,我们这、这平民百姓的,可承受不来。快,刘三,快把李总管扶起来。”赵太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不敢让当今圣上的贴身心腹如此,连忙叫刘三去扶人,又推了儿子一把,“你也是,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儿说,还不快叫李总管起来。”
贾小环心里不满,却不愿违背娘亲,撇着嘴向刘三道:“太太发话了,还不赶紧去扶人。还有你,有话就说,又是跪又是巴掌的,你欺负谁呢。”
刘三得了小主子的话,才赶紧去扶李庸然,俩人对视一眼,不免都苦笑起来。李庸然那几巴掌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一张本就胖胖的脸已经肿成了馒头,这会儿一笑就疼得直抽抽。
脸上疼也就罢了,心里就更是难受。这可怎么是好,好好儿的两条路,多适合他们走啊。京里面建起作坊,产出的各种货物,一部分供应国民,一部分就远销域外,这该有多少利益啊!
这要是因为他一时的鼠目寸光,让小环爷心存芥蒂,他又该有多对不起主子爷。
☆、第65章
贾小环冷眼看看李庸然,见这胖子舔着脸眼巴巴地看过来, 那眼里都快淌出水了。环小爷半阖上眼睛瘪瘪嘴, 不耐烦地道:“我管不到你,有什么错儿回去找你主子认去。我只要你们记住一件事, 小爷我欠着的人不少, 但这里面却没有你们。”
说罢,他也不再跟李庸然纠缠,转而问刘三,“说吧, 两条路,你们要走哪一条?不管走哪一条, 都跟温室菜蔬一样,你们占两成利,具体的自个儿分。”
刘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被他媳妇拽住了,一回头就瞧见媳妇在向着他不着痕迹地摇着头。略一转念, 刘三大概就明白媳妇的意思了, 他当下就有些踌躇。沉吟了半晌,刘三方才咬了咬牙, 吭哧道:“小爷, 我瞧着、瞧着行商这条路就……就很好。”
原本,按照他的意思,当然是选后面那条路才是。既能安生地呆在家里,又有日进斗金的营生, 岂不是不用出门去草行露宿、跋山涉水的。
可是,媳妇的意思他明白,箱子里面的生意太大,就连琉璃坊都是不能比的,更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反倒是出门行商这条路,每年农闲的时候跑两趟,然后农忙时耕作,冬日里经营温室菜蔬,这样安排下来整年都有事忙,简直不能更完美。
贾小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吩咐道:“人手你自己准备,马匹、货品我这里安排。行了,这几日多想想办法,最好能跟远行的商队交流一二,看看是要走哪边。第一次也不用走太远,先尝试尝试再说。”说罢,就打发刘三两口子走人。
目送着两人的背影,贾小环心中叹气。这两口子,甚至是这整座庄子上的人,大概都只是将他当成了雇主,并没有以主仆之心待他。贾小环对此也没什么不满,毕竟他也没当他们是心腹,更多是合起伙来赚银子罢了。
不过,过些时候他也该培备些自己的心腹了,不然手边连个得用的人也没有。
李庸然忍着脸上的疼,向贾小环谄媚道:“小环爷,那些都不用您操心,奴回去就禀明主子爷,一定都给您备好了,您都放心,放心,嘿嘿、嘶……”他是深感刘三的识相的,也暗自决定要跟军中打声,好生给刘三他们些关照。
“行了,这事本就是你们的,别肿着张脸在我面前晃了,有什么事回去让伯伯跟我说。”贾小环踹一脚李胖子,把人也撵走了。李庸然赔着笑脸,临走也不忘将那箱子搬走,他要将这些送进宫去给主子爷看呢。
“娘,这是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屋里总算是只剩他们母子两个,贾小环才将怀里的匣子递给娘亲,讨好道:“我跟你说哦,这里面的是香水,只要一点点就能香一整天。里面有两瓶,一瓶是李子果味的,一瓶是月季花味的。”
赵太太得了儿子的孝敬,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接过匣子来就先在怀里抱了抱,体验了儿子的心意,方才将匣子打开去看。只是,素来泼辣的娘们儿,此时不忘睇儿子一眼,“别以为有了这东西,老娘就会忘了你个小崽子藏东西,都不忘老娘手里藏。”
“哎呀,那不是那时候您不方便,儿子又要回荣国府,身边儿也就小吉祥儿还能信,这才将东西交给她了嘛。”贾小环一个打滚儿滚到娘亲的怀里,抱着她的要撒娇,还不忘叫她试香水,“您快试试看香不香,我调了好多回才配成的呢。就配成了这两瓶哦,这世上就娘您有,宫里的娘娘都用不上呢。”
“真的呀,那我得好好试试。”赵太太一手抱着儿子,不让他从自己身上滑下来,一手拿起一瓶那香水摇晃着。瓶子是玻璃的,只有小孩儿拳头大小,看着就精致得不得了,让她都舍不得动呢。
还是贾小环看不下去了,拿起另一瓶来,开了瓶盖滴一滴在娘亲的手腕上。登时,一股浓烈的花香便弥散开来,让赵太太惊喜地瞪大眼睛,将手腕凑到鼻端闻了又闻,“嘿,你别说啊,还真是香呢……”
母子两个对着两瓶香水研究半晌,贾小环就跟娘亲道:“娘,等那边的皂化生意成了,我就让他们给您出些材料,好让您能做做这个香水,如何?这就是用皂化产出的甘油,纯烈酒水,香料等调配出来的,制作起来并不难。往后,您就当个芳香四溢的老板娘,好不好?”
“环儿,我的儿……”赵太太真的红了眼睛,抱着儿子不撒手,那香水早就不知扔到哪儿了。她这人,前半辈子的命不算好,但却有一样是谁都比不了的——她生了个好儿子!
贾小环摸摸娘亲的眼角,不想让她掉眼泪哭出来。他的娘亲已经哭得够多了,掉的眼泪都能淹了他,他再也不想让娘亲流泪了。
赵太太也不想哭,她如今命好着呢,犯得着掉金豆嘛。用力眨了眨眼睛,她平了平心情,转开话题,道:“环儿,如今荣国府的赵姨娘已经不在了,我成了个自立门户的女户,你又过继到了旁支,那……荣国府里面,就剩下你姐姐探春了,你、你对她是如何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