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环爷果然是个心里藏奸、五毒俱全、六亲不认的主儿。
嗯,不错,不错,必须夸奖!
这个时候,贾小环忽然有点想念起那贴膏药来。若是那贴膏药这会儿在的话,想必会对小爷他大加夸赞才是。真是的,明明就是贴膏药,偏是个没眼力价的,该黏着人的时候不知道黏着,不该黏着的时候偏偏就黏得撕不下来。
皇城不远处的肃亲王府里,肃王爷同几位心腹正在书房中密谈。大约是因什么事起了争执,明显是一文一武的两人像是要打架一般,旁边人正在劝解。
肃王爷端坐在书案后,却并不在意这事,他眼神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冷不丁地“阿嚏、阿嚏、阿嚏”三声响起,令得书房里为之一寂。
一连三个喷嚏不但惊醒了肃王爷自己,也镇住了吵闹的众人。
“如今我的情形,你们想必也明白。父皇他老人家坐着的那个位置,得之乃是不幸,失之只会没命。奈何,我如今还没活够……”肃王爷揉了揉仍有些痒的鼻子,端正了面容,扫一眼在座的心腹,沉声道:“是以,不必再议了,各自回去按计划筹备,三日之后,早朝起事。”
书房中的众人闻言,俱都面面相视一眼,随后皆向着肃王爷抱拳躬身,道:“臣等,谨遵王命。”
有了王爷这句话,他们几个也是松了口气的。不然,一直这般犹豫拖延下去……就真如王爷说的那样,失之没命了。
送走了一众心腹,肃王爷略微放松了些,他倚在靠背上,手指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碧玉环。也许,他这两日应该去逗一逗宝宝,顺便从他那里抠些“好”东西出来。他所图谋的事情,光是流血之争确是有些暴虐了,尤其……是对上他那个皇帝老子的时候。
荣国府里,贾小环不知道他在想起膏药伯伯的时候,膏药伯伯也在想着他。窝在旮旯里看了大半天的热闹,那些女人除了哭,还是哭,不然就是随意迁怒处置人,环小爷很快就没了看戏的兴致。
正好他肚子也饿了,便拉着彩霞离开了荣庆堂。两人仍旧是挑了个僻静不起眼的地方,商量着吃饭的事。
府里的凤凰蛋病得气息奄奄,府上先后请来了数位太医,十数位名医,便是现在也还有大夫进出呢。可惜,这一位位的谁也没能诊出宝二爷犯了什么病,个顶个的束手无策。
宝贝凤凰蛋的病情如此沉重,贾母等人哪还有心思用饭。怕是谁这会儿敢跟贾老太太提一提吃饭的事儿,老太太能啐死他。
她的宝贝孙子痛苦成这样,竟还有人能吃得下饭,这得有多没良心呢!
别的不说,起码眼前这一顿饭,荣国府里许多人都指望不上了。有鉴于此,贾小环就没打算在府里吃饭。
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小私房,环小爷一摆手,向彩霞道:“走,小爷带你打牙祭去。”
只是,彩霞并不回他话,反直瞠着眼睛冲他使眼色。贾小环便知道出事了,忙一回头,便瞧见大伯父贾赦正在身后笑眯眯地睨着他。
哎呀,遇着老的了。贾小环伸了伸舌头,就笑着望他跟前凑,“大伯父,环儿想死你啦——”
“呸,想死我也没见你去看我一眼。”赦大老爷可不上他当,一伸手就把那小脑袋瓜揉了几把。
☆、第51章
中午这顿饭, 贾小环是陪着赦大老爷在外面吃的,彩霞则自己回了住处。毕竟,她一个二太太的大丫鬟, 跟着大老爷到府外晃悠总是不好。不过, 环小爷已经许诺了,会给她带好吃的回来, 这丫头便已经很高兴了。
吃饱喝足之后,贾小环正捧着茶盏漱口, 冷不防听见赦大老爷问道:“环儿,你就单与我说说, 宝玉他那病……可与性命有没有妨碍?”
贾小环闻言顿时停住了漱口的动作, 猛然抬眼盯住了贾赦。赦大老爷却是不动声色, 只默默地坐在那儿看着他, 眼神里有些贾小环看不懂的东西。
沉默良久, 贾小环才放下手中的茶盏, 嗤笑一声说道:“大老爷这话问得稀罕,我不过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屁孩儿罢了,又怎会知道宝二爷的病情如何, 是不是要死了呢?这会儿府上正有那许多太医、名医,大老爷很该赶紧回府去, 好生与他们打听打听宝二爷的病情究竟如何啊。”
赦大老爷一见他这模样, 便明白这孩子应是想叉了。他叹息一声,起身将椅子挪到贾小环身边坐下,伸出手想要揉揉贾环发顶, 但却被对方板着小脸儿避开了。
对着那带着嫌弃的小胖脸,大老爷没好气地“嘿”了一声,干脆不由分说地将小家伙儿提起来按坐在腿上,又痛快地撸了把小脑袋瓜。
“傻孩子,无论如何,宝玉与你总是兄弟啊。我不知他这回患病与你有无关系,不过想来不会是他无缘无故就病成那样。”赦大老爷一手搂着贾小环,一手揪着他的小耳朵,“快说,我就问你一句,你打算闹多大?”
贾小环摇头晃脑救下自己耳朵,脚后跟磕磕贾赦的腿,噘着嘴道:“我能闹多大的事,翻不了老贾家的天,就是不想给荣国府当三爷罢了。正好你既然问了,就帮我寻摸个远房的族亲过继好了。最好,是那种已经不在世的,在族谱上落个名义便是了。”
赦大老爷闻言挑挑眉毛,神色莫名地问道:“怎么忽然想到这个?荣国府如今虽然家道败落了,你大伯我也是个不争气的,可好歹仍旧还是勋贵人家,仍旧顶着个‘四王八公’的名头,多少也是有些体面的。环儿,你在府上虽然继承不了爵位,也落不着太多产业,可身为老二的儿子,怎么着也比那就剩下个名字的族人强得多吧?”
“那可不好说,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贾小环撇撇嘴,仰着小脸看看贾赦,叹气道:“叫我说呀,大伯父你跟我都是同病相怜的,在那府里得不着多少好处不说,说不定一出了什么事,就得去当那顶缸的挡箭牌。还不如,你跟我学学,早早离那起祸秧子远远儿的才好。”
“还有那什么‘四王八公’,除了挂着个名儿的北静王,剩下的哪个还在原地儿呆着呢?再说,我可不觉得你那个弟弟靠得住,有他还不够倒霉呢。”贾小环嘟囔着,声音小得几近于无。
“……你个小鬼头倒是看得清楚。”赦大老爷却听见了他的嘀咕,沉默了片刻道:“好吧,我去替你查查看族谱,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是,你若是这样过继出去,身边没有长者照看,可怎么……不然,你干脆过继到我这房来吧。”
“可别。”贾小环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挣扎着从贾赦腿上蹦下来,“大伯父你又不是膝下空虚,有琏二哥和小琮在就够热闹了,我就不往里凑了。咱们总得替那些断了香火的族人想想,是不是?”
“得,你小子不稀罕老子,老子还不稀罕你呢,不跟你歪缠了,就让你自生自灭去。”赦大老爷气得吹了胡子,给了贾小环一记响头。
他缓缓站起身来,正了正神色,道:“环儿,你虽年纪尚幼,但我知道你是心里有主张的,所以这些话我同你说。人生在世,能做兄弟就是缘分。只是,做兄弟相处一世并不容易,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没等兄弟情深呢,反倒先为了些权啊财的争得头破血流、势不两立的。”
“其实,咱家这样的还算好的,若是轮到再显赫富贵些的人家,还不定争成个什么样呢。”就好比那座皇城里的兄弟们,你死我活都是轻的,恨不能让人断子绝孙啊。
……
拜托了贾赦帮自己挑选过继候选人,贾小环便将心思专注到准备工作上。
贾宝玉在床.上瘫了两日,多少太医、名医都看过了,也没能查出病因,更别说病情好转了。不光如此,宝二爷每消停个两三时辰之后,便好似攒足了劲儿似的,又开始扯着嗓子哭天喊地满床打滚了。闹腾完了就又瘫在那儿,不会动也不会叫唤了。
他如此这般也就罢了,整个荣国府似乎都摊上了霉运。
贾母操心宝贝孙子,整日整夜地守在他身边,她人上了年纪,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一不留神就染了风寒,转眼就病得起不来床了。即便如此,这老太太也没舍得离开孙子,愣是命人将她同贾宝玉安置在一间房里。她这病倒不是贾小环作妖,王夫人那儿就不一样了。
儿子病成这样,她却没有一点办法,王夫人简直要绝望了,又兼之整日辛苦看护贾宝玉,精神难免有些恍惚。贾小环就给她添了点油加了点醋,让她在往返荣禧堂与荣庆堂的途中摔了一跤。
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点儿背了,王夫人这一跤摔得有点惨。摔断了一条腿不说,还将脸摔出了个豁儿。
王夫人的惨状,贾小环没亲眼瞧见,但听彩霞说了。那断腿虽能养好,但多少会留下点后遗症;至于脸上的豁儿,是必定会留下疤痕的。因着这两样,往后荣国府的二太太,怕是没办法再出门应酬了。
儿子、妻子、母亲……这接二连三的打击骤然砸下,贾政根本承受不来,整个人愁眉不展的,唉声叹气个没完。他都不知道自家是不是撞了邪,怎么就挨着个儿的出事呢?旁的倒也罢了,这万一邪运落到他的头上,可又该如何是好啊?!
并没让政二老爷等太久,贾小环也给他加了点作料。作料也没别的功效,就是于排泄上方便利索一些。不过,对着政二老爷,贾小环是舍得用料的,都是捡好的下给他,是以效果就有点超乎寻常了。
说来也是赶巧,这一天正是肃亲王起事的日子。贾政早上按时到工部当差,屁股还没坐稳呢,外头便已经乱了起来。整个工部衙门都被兵丁监管起来,全副武装的兵士刀枪出鞘,根本不准随意进出。贾政亲眼看见的,两位不听话的同僚,当场就被砍倒在地,丝毫都不讲情面。
战战兢兢地苦等了半日,政二老爷等方才听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肃亲王于乾清门起事,斩杀安、恭二王,逼圣上禅位。现如今,大庆朝那至尊的位置上,实际已经换了人了。
这可是晴天霹雳!直劈得政二老爷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