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女主角的戏份也是随便一个人都能顶的,那娱乐圈也就不会拼死拼活撕番位了。
后台一片沉默,有人提议:“要么……我们说明情况,赔钱算了?大家凑一凑,应该没问题的。”
伍长童第一个反对:“钱不是问题,可我们不能对不起观众。怎么都要演下去。”她又发现导演学妹一直在瞟自己,表情沉重,充满疑虑,便主动道:“导演,你有什么想法吗?都现在这时候了,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说不定可行。”
导演学妹咬了咬嘴唇,说:“也许……我知道一个人可以救场。”
导演学妹的眼神如有实质地落在伍长童身上,里头填充了愧疚、害怕、担忧等诸多情绪,像一锅煮到最后泛着苦味的火锅。伍长童一愣,又发现关君也看着自己,一瞬间想明白了。
她沉默一会儿,耸了耸肩说:“能救场就行。”
导演学妹捂着手机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有个人掀开后台的帘子走了进来。那人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梭巡了一圈,经过伍长童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瞬间,又自然地挪开了。
伍长童想:用不着装,一个两个惊呼的声音都快掀翻后台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是栗雨青?
栗雨青飞快地化妆换衣服,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寒暄和动作,也没说一句话。她工作的气场一开,就把那些想要套近乎要签名的人都给镇住了,大家井井有条地忙碌起来。
伍长童盯着栗雨青看,导演学妹正弯着腰同她贴耳说话。伍长童不合时宜地想: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暗度陈仓搞在一起的?
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伍长童就吐槽起自己来了:这是谁写的台词,跟自己是正房捉奸一样。
肩膀上突然出现了一双手,关君低声说:“出去再检查检查设备吧。”
伍长童笑了一下,却说:“今天来的观众有福了,栗雨青空降演女主,也不知道有没有狗仔来拍。”
关君叹了口气,说:“反正你脸盲,就当她是别人好了。声音……用麦克风会失真的,也不用担心。”
关君这一口气愁苦得跟老妈子一样,仿佛伍长童下一秒就要拎起板凳去砸人了。
但伍长童心里清楚,她跟栗雨青之间没有多少遗留的爱,自然也没有那么大的恨。
伍长童反叹了一口气,说:“我以前见她真人,大多是在活动现场,本来就隔着话筒。”
失真了也认得出来,甚至,“更”认得出来。
“这……”
“来救场就救呗,反正没给天价出场费。”伍长童扭头对关君笑了一下,说:“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卸妆之后、重新上妆之前,我认清她的脸了。”
未施粉黛的,没有任何滤镜的,真正的样子。没印象中那么美,却还是鹤立鸡群。
关君眼睛猛地瞪大,伍长童说:“挺好看的,只是我不喜欢她这款了。”
在伍长童与栗雨青接触的快十年里,她要么天花乱坠地夸,要么往死里黑,很少公平公正地评价对方。
现在客观主观齐上阵,没带什么情绪,显得十分真实。
栗雨青其实不错,只是跟自己审美不和,故而敬谢不敏。
关君也没想到伍长童见到栗雨青之后,既没有旧情复燃地扑上去,也没有不共戴天地打起来,所以有些吃惊。短暂的怔忪之后,关君嬉皮笑脸道:“那你喜欢我这款么?”
关君凑得太近,伍长童便捏着关君的鼻子将对方推远了十厘米,佯皱眉头道:“还好你鼻子没整,我再搞出个事故,导演就真的没办法救场了。”
栗雨青正仰着脸,大家紧锣密鼓地在她脸上化妆。她脸庞不动,眼神飘向一边,恰好将两人嬉笑打闹的动作收入眼中,心里顿时灰暗了一块。
☆、撒娇青
有栗雨青压阵, 哪怕真正的女主角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演员们也能暂时忘却那些不好的凡尘事, 全身心投入到表演之中。
设备检查过好几遍, 不可能出问题,伍长童就能腾出空来偷窥舞台。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 她没傻乎乎地站在幕布中央掀开一条缝,而是站在斜后方, 角度刁钻地只能看到后背。
也是奇怪, 在这之前脸盲症一直坎坎坷坷, 既不像要好,也不像要坏, 神似一根被磁场扰乱心神的磁针, 完美再现了伍长童心境的颠簸。可看到货真价实的栗雨青之后,指针不动了,乖乖巧巧地指着正北边——也就是“真实”的方向。
平心而论, 栗雨青演技碾压这群小兔崽子,上场刚说了一句话, 台词功底就不显山不露水地震了众人一番。一个出场五分钟的炮灰角色下台后握着伍长童的手不放, 热泪盈眶地感慨着:“不愧是影后, 演技真棒!一下子就把我带入戏了!”
炮灰的戏份不多,开场时围着女主角夸张地张牙舞爪就好,连和声都不必唱。音乐剧里没和声,好比电视剧里没台词,连“捧场”两个字都很勉强。
也不知道有什么戏可入。伍长童笑容冷淡。
导演学妹注意到这边对话, 抬抬手招伍长童过去:“童童,你来看监控,出什么问题了吗?”
伍长童走过去,看都没看屏幕,问导演学妹:“你叫她来的?”
“……嗯。”
“台词很熟练,跟背景音乐配合也不错,像排练过很多遍一样……她来听过很多次?”
“青青救场王!天分好!你也知道的!”导演学妹脱口而出,随后看了伍长童一眼。
救场王是粉圈里的一个梗,栗雨青恋旧情,常常被抓去奇奇怪怪的地方顶缸。有时候粉丝们替她不平,但又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半是宠溺半是抱怨地起了这个外号。导演学妹这么说,相当于捅破了那层奇妙的窗户纸,于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空气变得粘稠起来。
伍长童:“舞台剧的票是她送的?她坐在我右手边?”
导演学妹摸了摸鼻子,表情更加尴尬。
说不上什么感觉,伍长童觉得自己没有感觉。她只是诈一下,本以为自己会因欺骗而愤怒,谁知道只是一桩悬案尘埃落定。
噢,原来我鼻子没坏啊。
导演学妹嗫嚅好一会儿,说:“对不起……你现在不想见到她吧……”
伍长童说:“恭喜你,都勾搭上偶像了。”
这话听起来刺耳,语气又真诚极了,笑容却趋近于无。导演学妹摸不清真假,犹犹豫豫地问:“生气了?”
伍长童没说话,敷衍地瞥了屏幕一眼,轻飘飘留下一句:“机器正常。”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