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那么容易知足,然而脸上的笑意却是挡不住的。又花了小半个时辰看奏章,然后还是一点都没有成效,正德帝索性丢下毛笔,开始在豹房内闲逛。
豹房修筑了多次后,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模样,很多地方甚至有了自己独特的布局。正德帝甚至还令人在里面修建了演武场,包括了整整三排房间给予武士休息。这里面最多的不是伺候的下人,而是正德帝特地命人训练的队伍,犹如军队一般分立在豹房内,时常待命为他演练。
玩乐的地方也的确是有,西北角便是个活脱脱的戏园子,旁边又是一些其他人献上来的美人,不论男女,都被正德帝随意归置在这里,然后便再也没有接触过。事实上,他在知道这里是哪里后,便令人把这些人的位置往边角上又挪了挪,毕竟他也喜欢听小曲儿,若是过来的时候一直被人娇滴滴地拦上个四五次,他可受不了。
正德帝专门为教师之所建的书房是豹房内除演武场外最大的地方,他特地命人又扩建了,而且又增添了不少书籍,光是昨天来的时候,适之那亮晶晶的眼神就足以令他回味无穷。
心里有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在不断地涌动着,正德帝独自一人在书房内慢慢走动,手指轻柔地滑过书架,带出心底隐秘的欲望。
——他想给适之一场盛大的婚礼。
即便这个可能无法实现,即便适之无法同意。此时正德帝一人独在屋内,在阳光渐渐散去的黄昏,摇头晃脑地为那不可能实现的美好构造了最安全的角落,然后珍惜地把它藏在里面。
第83章
焦适之最开始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接手北镇抚司的事务, 因此他一直放任自流自己对北镇抚司的态度。
实际上他并不是很喜欢北镇抚司, 这个印象从当初张万全那一次一直遗留至今,当然在他成为指挥同知后稍微好了一点, 不过还是因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肆意张狂而不喜。
比起在牟斌约束下还算正常的锦衣卫,独立于锦衣卫中的北镇抚司非常的……肆无忌惮。在正德帝的高压政策下,他们死守着那条有证据的底线,仍然做出了不少出格的事情。上一任的北镇抚使已经被调往边境, 留下来的摊子不难接手, 却有着一个严重的问题。
或许是皇帝们有所偏重, 担任这个位置的人或是阴柔型, 或是魁梧型, 也有勇猛的……却偏偏从未有一个是如焦适之这般温和的模样。作为已经连换了三位顶头上司的陈秋焕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老了。再也不能如之前那样预料到皇上的意思。当初张万全上位,除了先帝信任外, 也是他为了快速掌握北镇抚司所致。
后来张万全下马,先帝为了安定朝政,选拔的下一位性格迥异, 锐利有余保全不足, 虽然少有贪婪心思却不知变通。正德帝能忍他到今日,陈秋焕总觉得是不可思议。可换了现在这位……陈秋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这位一看就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虽然第一天上任的时候不至于有人敢瞧不起焦适之,却总觉得气氛有哪里怪怪的……
陈秋焕这般感慨, 守在他身边的千户笑着说道:“听说咱这位可是上过战场的,而且又是皇上亲信之人,人不可貌相。”他们都是今天见过焦适之的人, 现在他正被人领着把整个北镇抚司逛一遍,倒是不在正堂内。
本来该是陈秋焕亲自领着去,可偏偏手头上有要事赶着今早完成,陈秋焕是一边擦着汗一遍给焦适之说事儿的,岂料焦适之放行得特别痛快,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模样。
“我倒不是怀疑他什么,只是怕他面善镇不住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若是呆会见面的时候令镇抚使失了面子,那边不是易与之事了。”他们作为锦衣卫的,哪有不清楚皇上身边近臣情况的道理?早朝皇上刚刚为了他大发雷霆,若是在这里出事,陈秋焕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掉光了。
那千户尴尬地摸了摸头,“那几个应该不会这么不知礼数吧?”
“礼数?他们是我这辈子看到过的最不知礼数之人!”陈秋焕冷哼道。
陈秋焕所说的,是分管诏狱掌管刑事的那几个人,在北镇抚司内可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他们出身官宦世家,本身便带着世家子弟的矜傲,入了北镇抚司后更是如鱼得水,眼里几乎容不下别人的存在。如焦适之这般的人物,也不知道能不能压下他们的气焰。
此时焦适之尚不知道有人在为他担忧,正在下属的陪同下在北镇抚司内走了一遭,这地方大小与锦衣卫府衙倒也不相上下,也的确是彰显了他己身的底气,不然也不会在锦衣卫内部有如此独特的地位。
带领他在镇抚司内逛游的人正是他另一个下属刘胜明,与陈秋焕是同一级别的人,不过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分管的事情不同。刘胜明一边引着焦适之往里面走,一边说道:“镇抚使大人平日办公的院子便在此处,自从上一位镇抚使大人离任后,这里便一直空置下来等待您的到来,若是您对那些布置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可同我说,我令人给您置换。”
焦适之笑道:“这些都是小事,你不必牵挂,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一行人还没有真正走到院子内,便听到里面一阵喧哗,刘胜明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他刚刚跟焦适之说院子一直封锁等他到来,眼下便出现这事来打他的脸,怎能不令他恼怒,“何人在此喧哗,还不快快滚出来?!”
“哟,刘老弟,你想让谁滚呢?”人还未到,一股透着嚣张的声音便从院内飘了出来,光是听声音,大概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却带着异常飞扬的神采。
刘胜明脸色骤变,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偏偏是这几个泼猴?
焦适之漫步走近院内,这才发现院中早已有三四个人在,而院中早已是凌乱一片。刘胜明他一边擦汗一边给在旁边安静站着的焦适之介绍,“这几位也是您的下属之一,左边是刘芳全,中间是施华,后面的是苏汝民。他们分别是负责逮捕、刑事、诏狱的人。”
随着刘胜明的话语,院中的三人也漫不经心地把视线落到他身上。刘胜明连忙说道:“这位是新上任的镇抚使焦适之焦大人,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见礼!”
刘芳全吊着眼看他,上下扫了一眼后径直对旁边的施华说道:“这位新的镇抚使大人怎么看起来轻飘飘,能架得住吗?别待会下了诏狱后,被那群疯狗给吓得屁滚尿流的。”施华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焦适之一听这声音,便知道这个便是刚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嚣张声音的主人了。施华强拉着左右两人上前见礼,除了他的礼数还算周到外,另外两个的动作完全是心不甘情不愿,看起来别扭得紧。
焦适之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剑柄,道:“若是不想行礼便罢了,你们之中,若是有谁不服我也没关系,今天我给你们这个机会,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彻底断个干净。”他话音落下后,站在他面前的几人互相望了一眼,施华瞪了眼欲开口的刘芳全,刘芳全耸肩闭上了嘴。
焦适之摇头轻笑,“不必拘束,有什么说什么即可,若是今日什么都不说,出了这个门后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我不管你们身后站的是谁,我会全都清除出去。”他的声音很慢,似乎也没有带着什么气势,却在说完后令众人内心一凛。
这位看起来是温和,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施华抬头看着焦适之,那人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但他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吗?他可知道,他们这几个人身后站的到底是哪个世家?!
……等等,施华眼睛微微瞪大,他正想拉住左边的刘芳全,一个没拉住,人已经走前一步,昂首说道:“要想让我认了你也成,上一位镇抚使大人打败了我,所以我在他手下安分了几年,若是你同样如此,我自然服你!”言下之意,若是这位镇抚使大人是个弱鸡,他可是完全不认的。
刘胜明的嘴巴微张,最后又恨恨闭上。虽然北镇抚司大都是武人,然而也有是文官,从来也没有要求过北镇抚使要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刘胜明可是知道焦适之上过战场,那场战役的消息传来后,他们北镇抚司自然也是收集了一份,对里面焦适之的贡献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之后没过多久这些又全部被皇上下令封锁,因而详细的内情也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刘芳全他们是不清楚的。
刘芳全也的确是没怎么听过焦适之的名头,只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近臣,也对早朝的事情颇有耳闻,对焦适之很是不喜。他从腰间拔出绣春刀,指着焦适之腰间的剑说道:“你那把破剑该不会是从哪个疙瘩角落里淘换出来的吧,别我这边一砍下去,你那边便断了。”
焦适之拔剑出鞘,朗声说道:“无碍,若是你能把我这把剑斩断,我白赠你三千两黄金!”
施华眼不错地看着焦适之拔出的剑身,右手扯住苏汝民给他们两人让开位置,一边在苏汝民耳边低声说道:“待会刘芳全下来后直接走人,别在这里久留了,只会是丢人现眼。”
苏汝民不解,“刘芳全的拳脚是比不过你,但是对上个花拳绣腿还是没问题的,怎么如此慌张?”施华瞪了他一眼,压着嗓子说道:“你给我好好瞧瞧焦大人手中的剑,那把剑上的血腥味,隔这么远都能闻得到,你认为他是花拳绣腿?!”
苏汝民噎住,转头看着焦适之手中所握的长剑,雪白纤长的剑身锋利如初,丝毫看不出岁月的流逝。他左瞧瞧右看看,怎么都不能够看出那所谓的血腥气啊!
一刻钟后……
“还来不来?”
“来!”
砰!
“再来?”
“……来!”
哐当——
“再来?”
刘芳全翻身躺在地上装死,他全身上下都痛得要死,不知道焦适之是如何应对的,明明看着是用剑刃,转眼间剑背便抽了过来,简直是把剑当鞭子使唤,硬生生把刘芳全身上都抽出了血痕来。他起先的确是咬死不认账,看后来焦适之下手越来越黑,令他终于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