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听得脊背发冷。幸好上茶很快,赶忙将撸狗的手分出来一只,握住杯壁取暖。
“自从得知自己是狼人以来,”瑞德说完这句便顿住,接过了自己的茶,并对服务生小姐投以赞许的目光,待她走远之后,再回过头来对悠悠说道:“没有一天不想从这个身份里逃出来。但是我的祖父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
悠悠喝口茶,觉得很哀伤。这比不能考年级前三难过太多倍了。
“我的绝望经历了近一年,但我从没有放弃寻找解脱的方法,直至前不久,我得知,有巫师可以帮助我,”瑞德的眼睛亮了一亮,“我很高兴,也付出了代价,但是巫师说,我还要完成一项委托,才可以受到帮助。”
悠悠打断他,艰难地问:“怎么解脱?”
“就是变回正常的人类。”瑞德本来身体前倾,此时靠回椅背上,做一个舒展的姿势,显然很放松,“从此可以自由地欣赏月色,而不必担心下一刻就要变成野兽。”
悠悠再抿了一口茶,问:“是不是变成狼形之后,就会追着吸血鬼……去咬?”
瑞德点头:“差不多。超自然生物也有自己的守则,如果错伤普通人,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悠悠索性再问:“所以上次你握着我的手,是怀疑我是吸血鬼吗?我在看《恶魔法则》,不是巫师,就是吸血鬼,对不对?”
瑞德摇头,“我在做标记,免得第二天误伤。”
误伤?悠悠搂紧了晨晨:“你早就瞄准了宋清晨?”
“宋清晨?”瑞德笑起来,“她叫这个名字吗?我以为她真名就叫宋11.”
悠悠镇静半晌,渐渐打通了任督二脉:“所以你真的是有备而来?”不是在月圆之夜随便撞上的宋清晨。
瑞德端起自己的茶,闭上眼睛先闻了闻,继而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喟叹不已,“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要完成一项委托?”
悠悠点点头。
“那委托就是,在昨天那个月圆之夜,尽我最大所能,去猎杀那只吸血鬼。”瑞德的面色冷凝下来,变得有些可怕。
说完他再一摊手,“我本来对吸血鬼没有意见。诚然我不喜欢他们,但是我更不喜欢狼人、巫师、猎人。我觉得那个世界应当与普通人毫无瓜葛。突然间这个世界变成多物种杂居,一定是世界的某种壁垒出现了问题。我不想做狼人,也不愿意和吸血鬼干架。但既然是委托,我就别无选择了。然后,起先情势对我是极为有利的。”一笑,“但我真的没想到,会出现你这样的一个意外。”
伸手摸着额头的补丁,继续笑:“中国女孩真的很有趣。”
悠悠窘得面孔通红,“并不是所有中国女孩都那么……一言难尽。其他的中国女孩都很高雅,温柔,灵巧。我只代表我自己。”
瑞德咕嘟咕嘟把茶喝光了,放下杯子对她说:“所以我来提醒你,有人要谋害你的女朋友。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是能驱动我所求助的那位巫师,一定是一位非常有地位的超自然生物。你们要小心。”
悠悠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辩解,宋清晨并不是自己的女朋友。
待她回过神来时,瑞德已经不见了。她起身,四下里张望,服务生小姐姐上来说道:“刚刚那位先生已经结过账了。”
悠悠抱着晨晨狗快步追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瑞德的名字。跑了很远,却都不见他踪迹。
好似狼人也会风遁一般。
悠悠抱着狗,缓缓蹲下,眼眶涨得发疼。渐渐滴下泪来。她方才想到要问,既然有办法将狼人从变身的苦楚之中解救出来。那有没有办法,让吸血鬼重新变成人类?当然,宋清晨不关她的事,但就是,好想帮她问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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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一个毫无斗志的狼人。”E夫人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你就已经应付不了了。”
宋清晨抿着嘴唇,不动,也不则声。
“狼人本就不足成为大患。”即使只剩黑白两色也依然保持端丽的面孔,不带表情,却依旧风情万种,“万一来了血猎。宋,你要怎么活下去?你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屋子里没有声音。
“最初我希望你成为我的禁脔。他人不得染指的专宠。”E夫人起身走过来,尖锐的指甲划过宋清晨的面孔,留下一道血痕,沁出颗粒饱满的血珠来,但旋即,那里的伤口便痊愈了,“但是你说,你不谈感情。我最先很气恼,但随后发现,不谈感情的血族,可以变成很好用的工具。”
宋清晨任凭脸上的刺痛随她指尖游走,保持着不发一言的姿态。
“她很勇敢。也很让我意外。”金属质地的音调铿锵有力,“看来我当日咒语的强度还不够。我应当,让她见了吸血鬼就自戕。”
啪的一声,女人的手腕被握住了,宋清晨的眼睛望过去,眼眶里泛着诡异的红,眼周的青筋像是蜘蛛的网络一般现形。
“动气了?”E夫人皱眉,“和普通的人族争夺资源,我觉得自己很掉价,我远没有到这样绝望的地步。但接下来那场战争里,我们确实需要你。”
宋清晨的胸口高低起伏。
“哥哥不许我为难你。让我务必以礼相待。”女人口气无奈,“其实,若依我的性子……”
“我会做的。”宋清晨低声呢喃,“给我时间。我从来没有求你给过什么,这一次,请给我时间。反正,我也要念完这两年课业。”
女人恢复了胜利者的姿态,唇角挑出个意味高傲的微笑来,褐色的瞳仁里有风云在涌动,静静听她说下去:“布鲁赫说得对,既然漫长的永生还是要独自面对,那么在一起一天,还是一百年,并没有区别。”
“我也不希望,她终生和一个见不得光的东西绑在一起。我只想待在她身边,直到毕业。此后我会让她忘记我。永远不再与她相见。”
“你会杀了她母亲?”E夫人仿佛对此颇感兴趣,歪了歪头问。
宋清晨没有回答,只是说:“所以,不要碰她。”
“好。”夫人已经很满意,弯了弯眼睛,“五百天,K应该可以等,他正四处找地方藏匿踪迹。”喝了一口酒,“呵呵,杀死猎物以前,我喜欢看他们挣扎得久,一,点。”
宋清晨点了点头。
“不过,”女人面露无奈,仿佛情非得已,“作为对你背叛我的惩罚,我不会解除先前的命令。”去高脚登上端坐着,“既然你这么喜欢人,就以笨拙的人类的姿态和她相处吧。记住了,宋,你永远,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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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买了沙拉酱回来,郑泽已经来到家里了。
谢天谢地,他将大胡子剃了,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正在他母亲跟前作好作歹,说自己拍照多么地辛苦,因为好奇,跟风去做了半天战地记者,险些吃到子弹。
“妈,您知道吗,就从这儿,”拿手指比着自己的太阳穴,“这儿,两毫米,嘘——地一声擦过去了!您知道吗,当时我都快尿裤子了。得亏没喝水。没尿成。”
苏拉女士一听,魂飞魄散,手中织毛线衣的针都掉在了地上,扶着郑泽的肩来回端详,还要让他转个圈,看少了什么没有。
“我没事,妈。”郑泽摸摸鼻子,大笑,“所以啦,您险些就失去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好儿子了呢,我排除艰难险阻,飞越千山万水,这才回到亲爱的妈妈的怀抱,你和姐姐,不要再骂我了,好吗?”
苏拉女士还没表态,郑丽拿着汤勺从厨房快步走了出来,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冷笑阵阵,“不会骂你。只会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