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初步计划,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注意,贾赦正和白灵、踏雪讨论下一步计划,刚将计策定好,门房来回话说宫里的戴权公公来了。
贾赦以为戴权此来,是因为今日一早自己派人送去戴权府上那封信,道:“些许小事,让公公亲自跑一趟,倒是本侯的不是,公公有什么话,打发个小公公带一句也就是了。”
戴权喝了两口茶,道:“什么些许小事?皇上让我给侯爷带个话,此次狐妖之事,定要人赃俱获,侯爷务必自证清白。”
贾赦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景安帝为君多年,贾赦能想到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景安帝自然也能想到。晋江侯是景安帝封的,贾赦名声扫地,便是要给景安帝打上昏君标签,景安帝自然希望贾赦尽快查清此事,恢复名誉。
贾赦又和戴权说了几句话,才得知戴权昨夜一夜都在宫内,并未见着自己送到他宫外宅子的信。也就是说景安帝并非从戴权这里得知狐妖作祟之事。两人都明白其中深意:有人暗中推动此事,故意让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还将消息传入了景安帝耳中。
贾赦沉吟了一下,对戴权道:“此事许多不合常理之处,本侯送公公一趟,公公入宫之后,烦劳公公替本侯通禀,本侯有要事要禀报皇上。”说完,贾赦又附在戴权耳边耳语一阵。
戴权能在景安帝身边服侍多年,还得景安帝重用,自然是精明人,贾赦不过寥寥几句,戴权便明白了。点头道:“既如此,侯爷便随我走一趟就是。”
贾赦换了朝服,随戴权入宫,一路上面色凝重,心中疑云一片:刚开始,贾赦以为此事只是正邪之争,邪教不愿看到白云观就此起势,故意诬陷自己以达到败坏白云观名声的目的。现在想来,邪教现下风声鹤唳,自顾不暇,暗中使鬼魅伎俩害人或许还有余力;但要大规模造谣传谣,仅凭现在的圣天道却没那个本事,闹狐妖这件事短短几日传得满城风雨,还传入景安帝耳中,更像是朝堂手笔。
想到此处,贾赦越发觉得此事棘手。
到了东华门外,贾赦候在门外,戴权一路入了内宫去回禀。
两刻钟后,戴权又出来了,口称皇上宣晋江侯觐见,随后,贾赦随戴权入了西华门。从晋江侯府到西华门这一路,贾赦察觉到至少有七八道目光盯着自己。果然,贾赦入西华门后,远远瞧着贾赦动静的人转身走了。
景安帝对此事也十分关心,贾赦刚进上书房,就挥手屏退宫人,免了贾赦的礼,开口就问狐妖作祟之事。
贾赦将自己猜测之事如实道来,只隐瞒了如今人间和天庭已经沟通不畅一节没说。但是再三保证了作祟的绝非自己养的狐狸,白云观也是正统道教。
有皇太孙中邪一事,便是外头传言再如何凶猛,景安帝还是相信贾赦的,何况贾赦有些猜测也和景安帝不谋而合。景安帝略一沉吟,问:“依爱卿看来,此事该当如何?”
贾赦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此番敌暗我明,流言又来势汹汹,这口黑锅不扣到微臣背上,想来对方不会罢休。捉贼拿赃,若要将这黑锅扣实了,须得将狐妖拿住才行。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这拿脏也要讲个好时机。明日就是大朝会,若是明日早朝之前能将‘狐妖’拿住,明日朝会上再有御史出面弹劾微臣,群情激奋之下,想来微臣再难洗脱污名。
只是现下到明日早朝,不过数个时辰,这毫无头绪之下,要抓到背后陷害微臣之人,直如大海捞针。故,以微臣看来,如今时间紧迫,与其遍地撒网,打草惊蛇,不如以退为进,引蛇出洞。”
景安听了,略一扬眉道:“愿闻其详。”
贾赦将心中定计娓娓道来,景安帝亦是听得抚须而笑,道:“晋江侯不愧是荣国公之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时就按晋江侯说的办。”
略顿一下,景安帝抬眼目光如电的看着贾赦道:“晋江侯贾赦听令,朕将查办狐妖作祟一案交给你,你不但要捉拿邪祟,还得将背后推动流言之人给朕揪出来!”
贾赦忙接旨谢恩。
景安帝又招来戴权,吩咐一遍,戴权领命而去。谁也不知贾赦在上书房和景安帝密议了什么,暗中监视贾赦之人只见大朝会前一日,贾赦随景安帝心腹太监匆匆入宫,掌灯十分,才由戴权亲送出西华门。
次日一早,贾赦便身着朝服,去了大朝会。
朝会伊始,贾赦依旧没入金銮殿,只候在殿外,直到有人发起弹劾晋江侯,戴权才出来传晋江侯觐见。
金銮殿上,自是一番唇枪舌剑。早朝能进金銮殿的,无论皇室宗亲还是文武百官,哪个不是身怀真才实学、才思敏捷、能言善辩之辈?这一场弹劾竟是辩得风生水起。
正僵持不下,忠勇王突然走出班列说:“禀父皇,儿臣昨日听说翰林院掌院学士连城连大人之孙也受狐妖魅惑,如今卧床不起。今日上朝路上,儿臣又远远瞧见连大人府上灯火通明,儿臣就担心事有不好,今日朝堂之上,果然未见连大人身影,想必连公子已经……
狐妖来自何方儿臣不敢妄断,只是晋江侯府上不曾养狐狸的时候,京城之中从未听说过狐妖作祟。晋江侯府上养了白狐不久,京中就怪事连连,如今连夺三名青年才俊之命,实在是,实在是……”说到这里,忠勇王便不再往下说了。
忠勇王起了话头,朝堂之上自然又热闹起来,旋即有和自称连城交好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何骋望出来作证,连玉书确实已于昨夜亡故。只是连玉书年纪尚轻,祖父母、父母俱全,没有大肆发丧。
连城执掌翰林院多年,为官清廉,提携翰林仕子无数,在文官中极有威望,多少文官尊其为师,连林如海见之,也称其一声先生。连玉书之死瞬间在朝堂之上激起千层浪,文武百官纷纷表示邪祟害人的同时,为贾赦分辩的声音已是寥寥。
忠勇王那句贾赦带回白狐之前,京中从无狐妖作祟,众人听入耳内,即使没有亲见狐妖,也有了几分疑惑。
一时间,贾赦在朝堂上千夫所指。
景安帝一摆手,朝堂争论顿止,景安帝问贾赦:“晋江侯有何话说?”
贾赦站出班列道:“微臣自八月十五去白云观参加法会,回府后一直闭门不出,直至昨日入宫面圣。众位大人血口喷人之语,微臣并不放在心上。虽然微臣新养了一只狐狸聪明伶俐,但试想文武百官家中,谁没养几只灵巧的鹦鹉仙鹤、走兽飞禽。若是今日京城中有邪祟作怪,又恰巧微臣新养了一只雪狐,就要认定是微臣养狐妖害人。
那么各位大人府上难道就没有谁家新进飞禽走兽的?若是某位大人新买了一只极漂亮灵巧的仙鹤;为何不说城中怪事是仙鹤精作祟?若是某位大人新买了苍鹰,又怎能判定城中怪事不是苍鹰精所为?所谓万物皆有灵,有灵即可成妖。若是因微臣新得一只狐狸就说微臣有嫌疑,众位大人只要最近新买了飞禽走兽的都有嫌疑。”
“晋江侯真是能言善辩,但所谓空穴来风,事出有因,既然满城百姓皆指晋江侯府上,总不会全无凭据。天下会玄法之人,并非晋江侯一人。”说完,忠信王又转头对景安帝说:“父皇,不若就此暂将晋江侯捉拿起来,不让其搞鬼。再另寻玄法高手,前去连大人府上彻查此案。若是能将狐妖抓获,想必晋江侯也无从抵赖。若是经查证连大人之孙另有死因,儿臣原向晋江侯赔罪。”
听到此处,林如海走出班列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忠信亲王此法不妥。晋江侯乃朝廷亲封的一等侯爵,授少傅衔,岂能无罪收监?”
“林大人!本王如此提议,不过是为了洗清晋江侯嫌疑罢了。若非晋江侯所为,本王自会向晋江侯赔罪。但是晋江侯玄法高深,若不将其收监,又查证连大人之孙死因与狐妖有关,到时候谁又能拿住晋江侯?”忠信王说完,状似无意的看了王子腾一眼。
王子腾在东华门外吃贾赦的亏,那是多少文武百官亲见,还有石光珠尸变那一回,也是多少王公贵族在场。贾赦无论是忠是奸,都没人怀疑其本事。众朝臣看了忠信王眼色,即便觉得林如海有理,反对声也渐止。
景安帝看了一眼忠信王,此子无母族扶持,心胸狭隘又自视甚高,景安帝从未将其纳入继承国本的考察范围,没想到他对此事却如此积极。
景安帝又问贾赦有何话说。
贾赦不慌不忙的道:“回皇上,方才忠信亲王和各位大人说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孙已经亡故,因此一口咬定是臣养狐妖害人。臣只想问,证据何在?有谁见到狐妖害人了么?狐妖又被捉拿归案没有?”
朝堂对质这样的小事,倒不用忠信王、忠勇王这样的亲王出面。一个李姓言官出班列将连玉书中邪的经过道来,说是那日连玉书及几个同窗白云观游览归来,路遇受伤白狐一只,连玉书心善,将其带回家中救治,从此一病不起。连玉书等人都带着书童,言官决定弹劾贾赦之前,已经亲自去向书童们求证过,此事断不会有假。
贾赦心中冷笑:连玉书中的什么邪,贾赦不知,但是去白云观回来,路遇白狐中邪种种,处处指向贾赦,都太过巧合了。
越辩下去,似乎贾赦嫌疑越来越大了,忠信王自信满满,道:“晋江侯此刻还有何话说?”
贾赦沉吟了一下道:“臣无话可说,不过臣还有一疑问。京城传出闹狐妖没几日,就朝野皆知,众口一词的指向臣。众位大人弹劾臣,乃是出于大义,臣也不说什么,只是各位大人为何如此笃定连大人之孙连玉书公子已经死了?”
说着贾赦一撩衣摆,那衣摆有意无意的向指证贾赦的李姓言官一扬,贾赦跪下道:“皇上,有人先害连公子,再诬陷微臣。故,连家并未发丧,为何李大人、何大人皆知连公子已亡故?因为他们事先就知道连公子昨晚必死无疑!在大朝会之前一夜害死连公子,在大朝会上趁百官激愤弹劾微臣,都是有人设计好的?”
忠信王怒道:“胡说八道!晋江侯莫要妖言惑……”众字还没出口,只见那李姓言官已经身子发颤,似乎被贾赦说出心事一般。忠信王见那言官抖如筛糠,不觉心中愠怒,只面上不显继续道:“晋江侯此言当真是无稽之谈,你好端端的别人诬陷你做什么,还是连害三条人命诬陷你?”
李姓言官和忠信王的表情神色尽皆落在景安帝眼里,景安帝摆手道:“晋江侯起来说话。”
贾赦谢恩,起身之后才道:“皇上,微臣说的是否为真,只需派人到连大人家一问即可。若是连公子好端端的活着,众位大人却在朝堂之上一口咬定连公子已经死了,急不可待的弹劾微臣,便可证明众位大人提前知道连公子昨夜必死的。而连公子活着,则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贾赦说这番话的时候,景安帝目光来回从弹劾贾赦最厉害的几个人脸上扫过,果然贾赦说到连玉书没死的时候,忠信王和那出言证实连玉书已死的何骋望都是脸上都微微露出恐惧之色,李姓言官更是脸色大变,倒是一开始指证贾赦的忠勇王只是微微惊讶。
至于其他朝臣,有惊讶的,有庆幸的,有怀疑的,但是极少有人会因连玉书没死而感到害怕。至于怕的人在怕什么,已经不用多言了。
景安帝直接就派人去宣连城、连玉书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