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士人听罢女子一番肺腑陈情,抿了抿嘴唇,回头向布衣男子望去。
此时我才得见那布衣人抬头,竟是李广将军。犹记得出征之前,此人气宇轩昂地坐在马背上,信誓旦旦,志在必得;如今他默默缩在角落里,穿着平民的装束,布衣未冠,双鬓斑白,满目颓唐,一脸委屈,竟是叫人辨认不出。
雁北一战,李广只身一人逃回雁门,期门数千精骑全部死于军臣单于之手,无一生还;公孙敖为了回援李广,搭上北军七千多骑兵的性命。所以,即使大姨夫和二舅得以全身而退,此役我大汉依旧损失惨重。
对于这种结果,外朝主和派已经开始借机大做文章。雪上加霜的是,同北军相比,期门军内多有长安、陇西、北地的士人子弟,痛失爱子的父母们涌入京师,通过各种途径纷纷向朝廷表示不满,一方面中央花去大量储备金抚恤烈属,另一方面京兆尹也不得不出动禁军紧急戒备。
骂完一通,女子尤觉不解气,抄起桌上的下酒菜,洒了对方满头满脸。
“我们赶紧走吧,”中年士人拽了李广的衣袖,一边替他挡住女子的袭击一边带人匆匆离去,“兄长,你也暂时别待在京城,赶紧带着敢儿回陇西,避一避风头。”
好戏看完,一回头,煎肉已被东方朔扫荡得所剩无几。
“那卫青,砍了七百个人头回来,居然被封侯了。”女子好不容易平复情绪坐回桌前,又兀的蹦出一句。
听到二舅的名字,我“咚”地从席上跳将起来,碰翻了手边的酒杯。
“嘘,嫂嫂小声点,人家毕竟现在已是列侯。”年轻士人抬头,茫然地扫了我一眼,拍着女子的背,“快吃饭吧嫂嫂,身体要紧。”
***
天色已晚,四处掌灯。我沿着长安城的街道瞎溜达。
“霍贤侄,天色不早,该回去啰。”东方朔跟在我身边劝道。
我摇头:“我还不想回去。”
东方朔眼珠转了转:“贤侄若不嫌弃,不如到臣家中坐坐,臣的夫人擅于操琴,可借此消磨时光。”
“也好。不过我不想听曲,你陪我练一会儿剑吧。”
“没问题。”
东方府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院被东方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今晚一过,她肯定避免不了好一番拾掇。
“贤侄真是进步不小。”东方朔望着被我砍下来的满地落叶,赞叹道。
“再来!”我挑剑迎上他的剑锋。
“不行了,”他摇头收剑,“臣已人到中年,哪比得上你这孩子血气方刚。”
“那好,陪我喝两杯。”
琼浆玉液在手,我的目光穿越过对面之人,望见他身边斟酒的,豆蔻年华的美娇娘。醉意袭来,东方夫人的眉眼,乍看居然同二舅有几分相似。
“东方朔呀,你的那些小心思真是昭然若揭。”我举着酒杯笑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二舅?”
“这倒不是。”东方朔晃晃手中酒杯,一语否定我的质疑。
“那你喜欢谁?总不至于是三年一换的东方少夫人吧?”说这话时,我故意忽略斟酒少女铁青的脸色。
“这个嘛,是臣的小秘密,臣不能告诉贤侄。”
“哼,跟我卖关子。”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身望进他的眼中,“东方曼倩,我早就注意到你一直偷偷摸摸跟着我,找各种理由接近我。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带着醉意的双眼眯起,唇角现出笑意。
眼前的景象逐渐放大,对方的双手扣上我的腰际,将我带向他,仿似云一般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我蓦然睁大双眼,酒盏被打翻在地,东方夫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回响在耳边。
一吻终了,我轻笑。
“哼,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霍公子,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