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门时,已是破晓前的黎明,天际染着一点淡淡的的蟹壳青。
周然在外面等着,上了车,温怀钰看着纪以柔眼底的红血丝,有些心疼了,拿眼罩给她戴上:“你睡一会,要半个多小时呢。”
纪以柔握着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你也睡会。”
温怀钰被她一拉,往她怀里一倒,就趴在她胸口上,耳根一麻:“有人呢。”
纪以柔唇角抿了下,笑了,在她耳边小声说:“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你是我的,怕什么?”
前排,正在专心开车的周然嘴角一僵:“……”
他怕啊!
他不想看,温总这么弱,传出去了事后是要被灭口的!
为了不被灭口,周然一路加速,到医院时满头是汗:“温总,到了。”
温总让纪以柔睡会,纪以柔没睡着呢,她就趴在人家胸口上睡着了,被吵醒了还有点不高兴:“知道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几秒后清醒了,被纪以柔牵着下了车。
管家正等在医院大门外,看见她,很恭敬的低下头:“小姐,先生在等您。”
温怀钰最爱重爷爷,老人对她也是一样的,一醒来没见到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南南呢?南南去哪里了?”
“爷爷睡着了,是不是把她吓坏了?”
“我睡太久了,会不会有人欺负我家小姑娘啊?”
温严一醒,躺在病床上连番发问,听得周琳有些不悦,语气也酸酸的:“您的眼里也就只有您的宝贝孙女。我们陪着就不说了,治臻和阿铭都守着您,您也不问问他们。”
温严尚未说话,温治臻先拧了拧眉:“爷爷刚醒。太吵了。不要这么说话。”
被大儿子这么说了一句,周琳更气闷了。
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明明老爷子偏心眼都要偏到天上去了,她替他们说话,他还责备她太吵。
周琳心里憋着气,又瞪了温平一眼,怪他不得老爷子喜欢,甚至连累的两个孩子也不得老人喜欢。
温言深在一旁,将毛巾放到温水里泡了泡,拧干了,握住父亲的手,慢慢的擦拭,极为认真的答话:“小姑娘太累了,回去休息了。您生病,谁都敢欺负她,所以您也要赶紧好起来。”
温严轻轻喟叹一声:“可不能让人欺负我们家小姑娘啊。”
温怀钰到病房门外,就听到这么一句,泪光闪烁,推开门进去,不去看旁人的神色,只往病床前坐下:“爷爷,您可算醒啦。没人欺负我的呀。没人能欺负我的。”
温严看见她,原本紧拧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笑容:“对、对,长大了,没人能欺负了。你瞧,你的小海螺还在爷爷这里。你那时就那么一点点大。”
老人的手心里挂着一根细细的绳子,上面串了个小小的海螺。
那是温怀钰被接回温家的时候,唯一带回来的东西。那时,她心底虽然抵触,但毕竟是小孩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期待的,所以偷偷的给未见面的爷爷爸爸妈妈哥哥准备礼物。
她离开之前,在海滩上捡了一天的海螺和贝壳,装在糖果铁盒里,带了回去。因为在海边长大,所以她对海及海滩上的东西都觉得亲近。她抱着一罐海螺和贝壳,走进大而明亮的别墅,咬了咬嘴唇,想把她的礼物送给每个人。
可他们都不要。
周琳皱着眉头,只是看着她,迟迟没有接;温治臻也在家,可她不敢送东西给这位病弱的大哥哥,因为吴妈说了,他免疫力低,身体不好,不能乱碰东西;二哥倒是接了,然后随后将那只小贝壳扔到鱼缸里去了,不屑的说了句,给小鱼儿玩吧;父亲更是淡漠,只低着头看报纸,没看她一眼。
只有那个看起来很凶的爷爷,明明脸上都是凶巴巴的皱纹,却蹲下来,眼睛里都是和蔼的光芒,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包了起来,有些粗糙的指尖从她洁白掌心里捡起一枚小海螺,还放到她耳边:“是不是有海风的声音?”
小姑娘红着脸,明明没有的,骄傲作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对……就是你们没听过的那种!”
温严大笑:“那让爷爷也听听,好不好?”
小姑娘脸更红了,心虚混杂着羞赧,想收回手,却被老人的手握住了,不得不踮起脚,将那海螺放到温严耳边,小心脏砰砰砰的跳——没有海风的声音,她骗人了,说谎了,她完了。
可这个自称是她爷爷的老人并没有,他的笑容更深了,将她抱上膝头,微微闭上了眼睛,神色有些沉醉:“是啊……是海的声音。我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在海边长大的,就是这个声音。”
“那……那这个,送给你了。”
“真的啊?爷爷可太高兴了,太喜欢了!”
当时她还不解,爷爷到底听到了什么声音,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才懂,他呵护着她的脆弱与骄傲,那么小心翼翼的,慈爱而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