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孤影
“影”字的最后一笔花了,向下划了长长一道,仿佛是完美画作上裂开的一个口子。
谢孤影透过脸上的绷带看向她们,问道:“带我出去?”
“你们好好看看我,我已经这幅样子了,身体毁了,名声毁了,脸也毁了,离开这里能做什么?我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一点感染就能要了我的命,你们让我去哪里?”
殷寒说道:“外面的世界很大,总有你的安身之地。”
谢孤影嘲讽地说道:“不,世界很大,有你们的安身之地,但是没有我的。”
她说着,失神地盯着那副画,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从一开始,从最开始,就没有过立足之地。”
“小的时候,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哥哥们从来不带我玩;上了学,我也交不到朋友,从小学道高中都是孤身一人;而现在呢?我被关在这么大的教堂里,全身上下全毁了,一丝头发也没有,简直就是个丑陋的怪物,可是你们猜怎么着?”
她轻声说道:“我却觉得我终于自由了。”
她看着自己的画,低着头笑:“没有人来看我,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在意我,我却头一遭自在了,我人生之中第一次意识到我不是我自己,我却快乐了。”
她猛地回头去看殷寒:“你懂吗?我的一切都被毁了,我现在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快忘记了,可是我很自由。”
谢孤影透过教堂的窗口,看向近在咫尺的墓地,笑得和平静:“我在这里很好。”
她看着远处的时候,起先是神态平和,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忽然皱起眉来。
殷寒说道:“坏了,那帮人来了。”
从窗口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信徒从坟地的另一头走过来了,简直就像是蚂蚁聚会一样,看得人头皮发麻。
殷寒说道:“快点,我们得走了!”
她说着,把宿之灵背在肩上,拉了一把坐在椅子上的谢孤影,说道:“快点,再不走来不及了!”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聂神父已经站在了教堂门口,和那个瞎眼的老太婆说了什么,老太婆很吃惊的样子,顿足跺脚,用那长长的拐杖戳着地面。
很快,信徒们分成几拨,团团围住了教堂。
殷寒咬牙,说道:“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
宿之灵说道:“聂神父不会坐视信徒死亡的,这里很多人只是有心没胆,如果出人命,他们会失去大批信徒的。你用那个男人威胁他,他绝对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殷寒点点头:“好。”
她一把扯住了绞索,把那个一直躲在门外的男人强行拉进屋里来,把手里的军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从楼下响起,聂神父带着信徒上楼来了。
红色的门背后,殷寒拿着刀子站在门里,勒紧了男人的脖子,说道:“后退,不然他的血现在就能溅在你们身上。”
这个比喻过于形象,聂神父吓了一跳,急忙带着身后的信徒往后退,退到了楼梯口。
殷寒头急促地说道:“明薇薇,你把宿之灵背上,咱们现在就下去。”
身后一时没有回声。
过了一会儿,明薇薇很害怕地小声说:“寒寒……”
殷寒见依旧没有动静,茫然地回过头,急道:“我不是让你——”
她愣住了。
正午的窗户边,谢孤影穿着红的的裙子,缠着绷带的手掐住宿之灵的领子,而身后的窗户大开着,她扼住宿之灵的脖子,把她大半的身子都压出窗外。
谢孤影那双在绷带缝隙中露出的眼睛寂寂地看向殷寒,说道:“把刀放下。”
殷寒一愣:“你——”
她万万没有想到,谢孤影竟然会为了维护那个强奸犯,把宿之灵推出窗外。
谢孤影歪着头,无情地说道:“我说了,把刀放下。”
她说着,威胁性地抓着宿之灵的领子,把她的身子猛地往后一推,说道:“你不放下刀,我就把她推下去。这里是二楼,她摔下去虽然死不了,但是保不齐会撞到头,或者是摔断脊椎,你可考虑清楚。”
殷寒慌了神,她不能让宿之灵受伤,也不能就这么放弃最后的机会,咬牙道:“好,我放下,但是你先把她拽回来,你这样太危险了……”